郭威亲征,不,是劳军的日子定在了五月。
郭宗谊去求了许久,最后不得不谎言郭荣临行前也同意他去兖州,郭威这才松口,允他随驾同行。
郭宗谊欣喜若狂,回府的路上一蹦三尺高,建功立业的时候就要到了!
兖州是场顺风仗,正好练练手,可惜的是,那五千新军还没凑齐,赶不上这次机会,能带出去的只有他一千名卫兵,加上郭荣给他的五百精骑。
好在五代并不缺仗打,这次带出去一千五百人,经过战火磨砺,立马就能长出一批好苗子,充作小校,则能更好训练那五千新军。
现如今,就是把身后事安排妥当,才能放心随驾平兖。
当夜,他急召曹彬来府。
堂上,灯火通明,曹彬披甲执锐,阔步前来。
郭宗谊借着油盏橘光,细细打量着他,比之初见时,黑了许多,粗犷不少,澶州城那个文绉绉的供奉官,现在瞧起来更像个将军了。
“标下曹彬,问殿下千安。”
见过礼,曹彬于左位落坐。
“兵练得如何了?”郭宗谊单刀直入。
曹彬沉吟片刻,方才答道“这些兵本来在原军就有些底子,经这月余时间的苦练,勉强能战矣。”
郭宗谊颔首,将郭威亲征,他伴驾的事说了出来。
曹彬早有所料,未感意外,只叉手道“殿下放心,臣这一支军再练月余,平兖时定能助殿下立威。”
见曹彬信心百倍,郭宗谊也受到感染,攘臂而起“好!有卿这句话,孤无忧矣。”
曹彬心中微叹,殿下又跳了,连忙跟着起身,一板一眼纠正道“殿下还不能称孤。”
郭宗谊讪讪坐下,取出一副图递给曹彬“卿先看看。”
曹彬接过,展开来,见正是前方行营绘制的兖州城防图,不由瞠目,他惊道“殿下怎会有此图?”
“自陛下案前拿来的。”郭宗谊淡淡道。
曹彬脸色渐黑,他将图卷起,沉声规劝“殿下此举,不是明主所为,还请殿下明日将图还回去。”
郭宗谊一怔,反问道“还回去做甚?我特意顺来这张图,就是为了让你在余下的时间里,依图还原战场,作演兵用。”
曹彬坚决摇头“标下决不做这等陷主之事。”
郭宗谊为之气结,曹彬占着理,他也不能逼人家,但演兵一事必须要办,还得尽量还原战场背景来办。
于是,郭宗谊只得同意“好,我明日就还回去。”
曹彬泯然一笑,正要开口颂扬两句,却听郭宗谊话锋一转,居然为难起他来“但今夜你须得将图记下来,或者画下来。”
曹彬语滞,瞥了一眼那勾线纵横、小字密布的城防图,登时觉得头昏脑涨,照样画下来都难,何遑用脑子记?
抬眼又见殿下一副得计的模样,曹彬一咬牙,答应下来“惹!标下这便画。”
言罢,便请近侍去取纸笔。
郭宗谊眼露赞赏,曹彬心志之坚,已远胜他遇见过的绝大多数人了。
历来成大事者,必有百折不屈的意志,否则一击即溃,何谈建功?
暮萍自书房取来纸笔,曹彬伏于高桌旁,就要动笔,郭宗谊连忙伸手拦住。
“照葫芦画瓢毫无意义,国华与我仔细看看这图,挑出能仿的画吧。”
曹彬欣然应允,兖州城坚墙高,自是没有条件完全效仿照搬,且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城防图中,兵力点位的分布只能借鉴,不能死学。
主臣二人凑到一块,将图细细排查了一遍,剔掉那些无用的,便只剩下地势、土工、外防圈等变势小的,而最关键的兵力布置,只能根据演兵筹划,随机应变。
最后,曹彬花了小半个时辰,细细绘了一张简略版的城防图。
拿了图,郭宗谊仍旧不放心,问道“国华欲如何演兵?”
曹彬早在画图时便已筹谋于胸,见上有所问,当下侃侃道“标下以为,演兵当贴合实战,方能见效。”
郭宗谊深以为然,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兖州城地势平坦,又引来泗水护城,地道、土山等法恐不堪用,若是架桥强攻,又会损失惨重,顿兵攻坚乃兵法所忌,攻守之道,在于一个耗字,虚实之间,你来我往,牵扯拉锯,伺机破敌。”
“如今兖州有兵二万余,易守难攻,我军四面挠之,反会助其威力,不若围三阙一,兖州兵于慕容家并不归心,定无意死战,我等再堵泗水倒灌兖州城,待水退去,外防圈已被大水冲毁,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彼时若慕容仍不降,可分主次、佯实,造绪棚、皮幔、头车等攻城器层次递进,避开瓮城,于城下掘墙角,大水冲过,土墙松软,便于挖掘,届时只要一点塌,则城破。”
“倘若主帅用此战法,哪怕仅是贴近此法,标下认为,最后还是会派精兵交掩推近,伺机破城,所以我等当演入器械、掘墙角、抢缺口等进攻法。”
郭宗谊仔细听完,反问道“若陛下用其他战法呢?”
曹彬摇头,一脸笃定“兖州行营没有多少梢砲、搭天车这类攻城器械,陛下久历战阵,深谙兵事,定会智取,不会强攻的。”
郭宗谊不置可否,只道“陛下不会堵泗水淹城的,此事谁都可以做,陛下不能做。”
曹彬细细一想,觉得很有可能,古话说洪水猛兽,郭威曾严令兖州行营不得与百姓有犯,自己又怎会行水淹之法。
可不论如何,兖州只要不降,最后总要短兵相接,演练攻伐还是极有必要的。
当下,曹彬便欲开口再言,孰料郭宗谊幽幽一叹,抢先开口。
“我倒是觉得,陛下不管怎么打,都会把我部当成预备队。”郭宗谊轻声道。
曹彬闻言神情一滞,精神登时萎靡,说了一大通,却忘了殿下可是当朝独一根的皇孙,哪能让他的部下去打头阵,他的卫队上了,他作为主帅,上不上呢?
陛下能带这宝贝孙子去兖州,就已经很冒险了。
郭宗谊见他神情,略提嗓音,安慰道“国华不必泄气,你照你的想法演兵便是,战场上风云骤变,预备队上不上,谁也说不准。”
曹彬这才稍稍提劲,叉手一礼“惹,标下定会抓紧时间,布置演兵事。”
“好,柴旺手下的五百精兵也暂交给你,一并演练,下月中旬,我要观摩。”郭宗谊命令道,继而轻轻一叹“果然,还是我的铁胎银战法更省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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