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山大营中,又是渡过了短暂的白天,进入漫长的黑夜之中。
受赵王的影响,赵军素来以纪律为重。即便眼下最重军纪的赵王不在白祁山大营中,两万赵国边军仍然一切如常,严格地遵循着守夜巡逻站岗的章程。
即便白祁山的夜晚十分寒冷,赵国的巡营士卒仍然顶着严寒举着火把按照常例巡逻。不多时,两万赵军已经在低矮的地穴式营帐中沉沉睡去,低沉的鼾声在地穴中此起彼伏。
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白祁山大营一片静肃,唯有悠长的刁斗声还在尽职尽责地敲响。
大营外,墨苏弃骑在一匹雄骏的战马上,遥遥看向白祁山大营。
墨苏弃的身后,是五百名星夜赶到此地的精锐骑兵——这些骑兵都是墨苏弃的嫡系精锐,号为‘楼烦王军’,个个都是马背上的好手。能够在楼烦王城中号令草原群雄,这些骑兵便是墨苏弃最大的依仗。
看着白祁山大营,墨苏弃暗暗咬紧了牙关。
原本以为如此严寒,会令赵军的戒备有所松懈,没曾想白祁山大营似乎没被寒风所影响,一应巡逻哨位全都戒备森严。墨苏弃油然想起了赵平昇这个老对手,脸上的伤疤又有些隐隐作痛。
墨苏弃左手抚摸着脸上那道狰狞可怖的伤疤,右手在暗中握紧了马鞭。
“义父,赵军营外的斥候已经被王军肃清。”墨野打马而来,高声汇报道。
不用担心音量问题,夜晚的雪原上,呼啸的风声可以扯碎所有人类发出的声音。
墨苏弃看着自己的义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赵队即便戒备森严,论起对草原的理解还是要远远逊色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楼烦人。有心算无心之下,赵国的些许斥候在楼烦王军面前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墨野有些迟疑:“义父,真的要这么做吗?一旦出手,便回不了头了。”
墨苏弃皱了皱眉,自己这个义子智勇双全,却一直认为赵国难以战胜,楼烦人的征服目标应该是西面的林胡人。
但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怎能再有犹疑?
楼烦王墨苏弃扬起手中的马鞭:“小崽子们,给我杀!冲进赵人的营寨中,见人就杀!切记不要恋战,保存实力,及时撤出。”
五百名楼烦骑兵齐声声呼喝一声,策马便向着赵军的白祁山大营杀去。
墨苏弃冷笑起来:只要自己抢先动手,杀戮一批赵国人,再将罪责推脱给众多楼烦部族……那么那些懦弱的部族便不得不随着自己与赵人死磕到底了。
……
距离赵三上次走出温暖的营帐已经时隔旬日,今夜,赵景裕到底还是不得不离开了室内。
天空还是黑色的,赵军大营中却是灯火通明。火把跳动的火光映照之下,赵三公子脸色铁青。
楼烦人的夜袭出乎意料,外围的赵军斥候事先竟然连一丝消息都没能传达进来。睡梦之间,楼烦的骑兵便扑进了赵军的白祁山大营,肆意放火砍杀,造成一片混乱。
若不是赵军纪律森严,立刻便组织起士卒结阵抗敌,恐怕损失将让人难以接受。
仅仅半个时辰,楼烦的骑兵便砍杀了数百名赵军士卒,还有不少人受伤。赵军刚刚结阵准备作战,那些楼烦骑兵又飘然而去,根本没给赵军反扑的机会。
赵军损失惨重,而楼烦人丢下的尸体甚至不到十具。
赵景戎顶盔贯甲大步匆匆赶来,看见赵景裕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景裕:“大哥,可知是何人所为?”
赵景戎冷哼一声:“必定是楼烦无疑,我早说过,这群狗崽子养不熟,时时惦念着从老赵国身上撕一块皮肉。什么盟约的路子根本行不通,将这群狗崽子统统杀光才好。”
“我当然知道是楼烦人,我问的是,知不知道是哪个部族?”赵景裕没有理会赵景戎对胡人的愤恨。
长公子赵戎的宗士凌戈道:“三公子,这群楼烦人似乎来自各个不同的部族,他们一边在营中制造混乱,一边大声呼喊着部族的名字。有喀浡尔部、敦克查部、忽温戈扎部……”
这些部族的名字有些让赵景裕很熟悉——很多都是四王叔赵平禹提过的对赵国友好亲善的部落。赵三思忖片刻,缓缓道:“这份名单不见得是真的……但是幕后黑手必然是墨苏弃无疑。”
赵景裕眯起了眼睛,这表情让一侧的子公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这位心黑手狠睚眦必报的三公子显然起了杀心。
赵景戎道:“三弟勿忧,明日为兄便向楼烦诸部落宣战。楼烦人要为此付出代价,赵戎定然不会教战死的老赵男儿白白屈死。”
顿了顿,这位赵国长公子又道:“楼烦人没一个好东西。传我将令,将营中滞留的那些楼烦人统统杀了祭旗!”
自十日前赵景裕宣示北方盟约之后,还有很多楼烦人留在赵军营中。这些楼烦人都是在自家部族中能说得算做得了主的头人,见赵人态度和善不似作伪,便没有回自家部族细细商议,而是留在白祁山安心等待一月后在铜柱上刻字为盟。
虽然赵景裕心中杀意弥漫,但赵三公子此刻却非常清醒,立刻伸手制止:“且慢,墨苏弃这次偷袭很有可能是在栽赃诸部族,试图混淆我们的视听。营中的这些人心向大赵,杀不得。”
本已领令的赵军士卒看看赵景裕,又看看赵景戎,一时不知到底应该听从谁的命令。
赵景戎冷哼一声:“楼烦人可鄙可恶,将他们统统杀光也不冤枉。”
赵三公子态度十分坚决:“大哥,我知你素来厌恶外族胡人,但眼下不可鲁莽。我来云中的时候王父有言,要我全权决断云中军政事务……这是云中两万边军的兵符!”
赵三公子从怀中摸出一枚铜符,赵景戎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精彩。
赵景裕叹了口气,自己怀中虽然有赵王授予的兵符,但他原本没打算祭出此物——执掌两万边军,看似威风八面,实则每日事务极其繁杂。
若不是眼前的冲突到了节骨眼,一心想省心省力的赵景裕其实并不打算亲自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