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谢槐安无所谓似地摇了摇头,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被人威胁要割了舌头。而这一次,面对各小姑娘,他甚至连动刀的心思都没有,只是合着刀鞘一格,便将那柄契丹特色明显的短弯刀死死压在了墙垛上。哪知道那少女看似身材瘦小,没多少力气,身手却是迅捷得像是草原上的孤狼——她索性弃了刀,顺势一下子蹿到了谢槐安的心口,冲着这个清瘦的宋人军将下巴就是狠狠一脚。她知道自己的靴子下面钉了铁掌,这一下要是蹬实了,就算是韩裳这样的壮汉也自认遭不祝
可谢槐安毕竟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人,不是汴梁那些如商贾般精明却无能的军将。他几乎是本能地侧了一下头,堪堪闪过这冷狠的一击,然后借势抱住这小姑娘的腰身,犹豫了一下,也只把她也按到墙垛上,没有真地摔出去。
“小姑娘,我对这支甲骑确实有兴趣,想说动他们投了大宋来换一场富贵。可你呢?你又想拉这一支女真大军做些什么?难不成打算嫁与这位将主,诓他为你们契丹人效力么?”也许是在北地混得久了,他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只一手卡着萧楚依的脖子,略一用力就让这女孩全身再使不上力气,拼了命地要去掰开他那满手老茧的手。
谢槐安的声音冷漠,说出来的话也是缓慢,似乎是想让周遭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可他这一通话说得是诛心至极,那姑娘别看有一些拳脚功夫,却也拗不过谢槐安铁腕将她几乎按死在墙垛之上。旁边的银术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的争执,一个是辽人贵女,一个是大宋军将,如今女真大部生死不知,他银术可实则也存了投效的心思。只是不知将自己这支残军卖与何方更能保全。最后,他终还是心念一动,出手阻住那宋人军将。
“曹太尉,这契丹贵女也算是在辽阳府下全了我一军性命,论恩情不少你们半点,你如此作态,可是在做与我看?”
就算手里没有握着刀,他说气话来还带着刚刚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一丝煞气。身旁的一众宋人暗探见状都多少收敛了一下,那个所谓的太尉也讪讪地松开了手,想必原本就是想拿这契丹女孩立威的意思。
银术可见状也顾不上嘲弄冷笑,索性挑明了话头:“曹太尉,如今你们与我麾下儿郎同陷在这一座孤城,若是想全须全尾地回到宋境换你那泼天富贵,少不得得靠我这一支残军?可我们若是想过得古北口去,也少不得靠你这大宋皇帝身边的近侍。几日前我靠着这萧家姑娘的提醒挣扎出一条活路,如今还得靠你们出手相助,看在你我兄弟之国、海上之盟的面上,助我等突出这死地1
作为出镇一方的女真重将,他这番话说得已经算是极为恳切和客气,显然是在肚子里打了半天腹稿,言辞中将方方面面的利害都交代了清楚。却没料到就算是这样也没能压得住那领头的宋人军将。
“完颜将军想用护我们南归来换你这一军性命?可将军又安知,我们兄弟几人不能在这尸海中挣得出一条路来?这残辽末世之中,谁的性命又不是靠自己一双手一柄刀挣出来的?”谢槐安咧嘴一笑,倒是有一种厮杀汉般的无谓与洒脱。可能是这个汉人在北地飘荡了有些日子,他的身上也开始散着一种北地男儿的豪气,逼得银术可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你们大金击灭辽国,将这北地杀得人头滚滚、人命如草芥。如今旦夕之间便是生死相易,十万女真精锐一朝沦为行尸走肉,将军可曾想过为何?”他桀骜地昂着头,向着城下那已燃成灰烬的残骸指了指,高声喝道:“那是从无间地狱里冒出来的东西,便是你们屠灭一国的诅咒!我如今带着你们这些人入得宋境,安知汴京城的皇帝不会砍了我们兄弟这颗脑袋?”
银术可低着头只是看城下涌动的尸潮没有立时出声,他是女真一族中有名的智将,并不信这鬼神之说,可若这世上真无鬼神,又如何能解释如此强横的大金十日之间便倾覆一空?十万女真精锐如今化为滚滚尸潮仿佛要吞没天地……
“这么说,曹太尉是不愿了。”沉吟良久,他终于不轻不重地在墙垛上拍了一下,转过身说。
“将军之前与这尸潮已经战了不止一场,当知野地里无依无凭,只靠血肉是挡不住那些铺天盖地的活死人1谢槐安也是略一思索,随即笑了一笑。“所以,你这支残军,除却那千余甲骑,并不是和大宋谈买卖的本钱。若想让你麾下儿郎们在这尸乱中得意保全,总还得要些别的东西来换。”
“我们女真人只擅生死,不谈买卖。”
谢槐安听罢也没有半点退意,反而是哂笑一声,对上他狼一样的目光:“完颜将军此言何其可笑!你们刚刚和大宋谈完一场灭国的买卖,这受害的苦主可就在你身旁!你们不是不擅谈买卖,你们只是习惯了用刀剑当做本钱1
“你待如何?”银术可攥着自己的刀,冷冷地说。
“我祖上是汴梁城中做买卖的,既然聊了,自然想与将主将这买卖做下来。”谢槐安满口瞎话也是张嘴就来。旁边的曹凛眼睛已经看直了,他没想到这个宋人逃兵、北地路护居然顺口就能将自己身份给安上去,想说些什么,却摄于女真人的威势,终是不敢上前。
银术可阴沉地打量着他,这时候他已经懒得去管这宋人军将身份的真假。如今女真帝国也许只存他这一座孤城,可他们却对自己要面对什么都不知道,包括之前那契丹贵女、如今这所谓太尉的鬼神之语,都需要他用自己儿郎们的性命一一验证真假。
“说你的买卖。”最后他还是沙哑着说道,声音像是一只受伤的狼。
见他这样,谢槐安也不在意,只还是笑,可他说的话却好似恶魔的呓语:“我要将军助我夺一只虫草花的根,来换你这支残军死中求活。”
“什么——你疯了1银术可还没反应过来,先急了眼的却是那辽人贵女箫楚依,这城头上其他人恐怕还不知道这虫草花的厉害,她作为大辽宗室,虽然年纪尚浅,可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秘辛。
“你这宋人要那花何用?那花才是这场灾祸的源头,拿着它,你会害死身边所有人1她警觉地瞪着谢槐安,要不是考虑到两人之间差距实在太大,以她的性子怕是又拔刀冲了上去。
“小姑娘,你又何以对这些了解得这么清楚?”谢槐安倒像是丝毫没有在意她的敌意一样,只冷冷地反问说:“虫草花现世不过十日,凭两名巫医,在这末世尸潮中自保都难,还有工夫去研究这场灾祸的来历?”
“如何是十日!我们达摩院研究这东西也有十几年……”箫楚依的汉话说得顺溜,再加上年轻气盛,被他几句话撩拨便沉不住气,顺嘴便将本该深藏的秘密露出了一角。待到自己惊觉的时候已然不及,只得本能地向后一退,再看向银术可时,那女真重将的脸色已更加阴森。
“达摩院?呵,原来也是有备而来……”听到这里,谢槐安倒是明白了七八分——达摩院是传说中契丹皇室恩养起来解释经文的地方,想来也是专擅这些神怪之事的。他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便转向了银术可道,“何妨再加个添头?将这姑娘也交给我们,总归保将主手下儿郎顺利过了古北口。”
这一次,银术可连眼睛都没眨,便挥手道:“依你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