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么？这里恐怕便是最后的大金了。”被说到真正痛处，这女真重将反倒是笑了一下，“出不去，那便不出去吧！只是不想这惶惶大金，会灭得如此诡异离奇。难不成，真是我们立国以来杀戮太盛，招来这等天劫么1
“从辽阳府一路败退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尸潮如此厉害，若是让他们席卷了天下，跑到哪里才是个头？”他一点也没避讳，看了看谢槐安，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女真众军将，恶狠狠地说，“我们这些人已经跑了七天，如今既然跑不动了。不若就在这里凭城而战，与它们硬拼一场，也算给我们这个将要覆亡的大金挣了几分颜面。再怎么说，我们总不能像辽人天祚皇帝那样，像个兔子一样被追得满草原的乱跑吧。”
“后面缀着的行尸，究竟还有多少？”谢槐安低头摩挲着刀柄，沉声问。
“三十万？五十万？一百万……总之是铺天盖地，等到天亮你应该就能看到了。”银术可倒是无谓地答道，“你们若是想博一场，不妨等天亮出城，那些东西在白天反倒走得不是太快，潜越出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你说的突围而出——那些东西现在三面围城，却独独留了南面的退路——怕是被那契丹小妮子猜中了，他们想把染疫的人往南赶，到你们宋境去。只有到那里他们才有足够的食物可以活下来，那些东西是有脑子的1
“我们自会撤的。”谢槐安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完颜将军，凭心以论，我还是建议你舍了那些伤兵，趁这南城还没被围死冲出去。多冲出去一个活人，来日便能少杀一个行尸。多的不敢保证，我们总有办法保你平安进了燕地。”
听到这里，银术可奇怪地打量了他几下，嗤嗤地笑了笑：“曹太尉，你是个有本事的武人，可是在宋军里待的有些久了，怕是不太清楚我女真为何能三十年内击灭辽国——因为我们兵将就是一体的。”他说着抬手指了指周遭的亲卫，继续道，“你看他们的父辈，年轻时可能就在跟着我捕鱼打猎，那时候我们还是边陲部落，被辽人欺压得死死的。是靠着大伙儿勠力同心，从那冰天雪地里挣出来一条生路！他们的父辈没在战场上，他们就捡回父辈的衣甲跟着我继续征战。我曾许了他们功业和富贵，如今做不到了，可也总能许他们一场同生共死1
最后他盯着自己面前这个清瘦的宋人军将的眼，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曹太尉！我完颜家的儿郎，可不会如宋人辽人那般抛下手下弟兄独自求生1
听到这里，谢槐安长叹了一声。他是在衡山那一夜里第一批杀上山的人；是在白沟河畔，万军皆溃时逆着败军冲锋的人。被桂清阁、被整个宋军抛弃的那股郁气这些年来一直压在心底，如今竟是被这女真重将点破了出来。话已至此，他也知道自己已没什么好劝的了：“如此……完颜将军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我会着人给你们几匹马，反正守这孤城也用不上什么骑兵。若是这城最后还是破了……能帮我收容麾下儿郎最好。不过……你们大宋的官互相也管不到，算了。”银术可说着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亲卫带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