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同山上。
一堆在山坡上被无处安放的人聚集在一起,再周围是一圈士兵,他们缩在圆圈中央,无助的同时又麻木,好像对回到外面再无所憧憬。
或许因为唯一能记得的就是来到山中的第一眼。
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只知道,等待他们的只有永无止境的谩骂与鞭打。
晏怀霁携着一柄剑走过,一团黑影倒在他的脚跟前,浑身被肮脏抹得漆黑,在外的衣裳破烂,露出的肌肤无一处完肤。
他弯腰将跟前那小孩扶起。
连小孩子都拐来苦力,还真是畜生。
那些百姓自己都不知道拥护的是些什么东西。
小孩这下看清来人是谁,束起的冠发,定是什么大人物,得知自己惹了麻烦。
他第一时间和第一反应不是跑,不是溜,而是跪下磕头道歉。
“对不起官爷!我该死,我该死!!!”
磕头声砰砰,求饶声响彻四周,两者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那些目光呆滞的人群纷纷将视线投过来,死鱼般的眼睛可算有了一丝波澜。
晏怀霁止住他,“起来,不需要你道歉,我原谅你。”
小孩不敢看他,浑身发抖。
最后硬是喊不动,他压低了声音,“起来。”
音色深沉,从一开始的普述变成了命令,男孩猛地直起身板,正正好与晏怀霁漆黑的眸子对上。
“我问你,为何会倒下?”
男孩喉咙沙哑,“我......我只是真的走不动了。”
晏怀霁视线下移,瞧见了他下方膝盖上的伤口,在小腿肉处,还明显着有两条伤疤。
看那形状和深度,更像是鞭痕。
往其他人身上看去,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些类似的鞭伤。
他声音又冷了几分,“陵影。”
陵影听见主子唤他,从后方上前,“王爷。”
那小男孩瞬间睁大了眼睛,王、王爷?!
他肉眼可见的定住,好像被钉子给订在了原地,脚下还有千斤重在吸着他。
晏怀霁没看他,而是询问道,“这批人是怎么回事?”
陵影低头回道,“回王爷,这批人,昨夜大风来袭,将支起的篷吹下了山坡。”
“加上昨夜王爷您不在山中,属下不敢擅自做主。”
这不提还好,一提晏怀霁便又想到了昨夜在府外看着府中的场景,有些闷得慌。
他不确定她是否真的看见了他。
但看她一直往着这方向看,怕是没错了。
然后再看着她被府中兵关起,锁住。这些都是他一开始预设好的,按照计划发展,但如今看见它这样无误的实施,心中还是有些堵得慌。
很烦,想不通,晏怀霁干脆将这些抛之脑后。
他眉间压下,“难不成你想多害些人命来,这点事都办不好,当真何事都需要本王亲力亲为?”
“属下该死,这便去安排!”
陵影不知他为何突然情绪大变,不敢多言一句,转身要走。
“等等。”
他又折回来,“王爷还有何吩咐。”
晏怀霁将眼神落在眼前的小男孩身上。
“顺便,将这小子带去清洗一下,处理伤口。”
“......”
不久之后,男孩被洗干净了带到面前。
晏怀霁抬眼上下打量他,浑身瘦弱,眉眼边框圆润稚嫩,许是十岁左右。
现在已经洗干净,尤其是那双大眼睛,十分澄澈,像是一滩毫无杂质的泉水。若是扫去那些淤青与伤口,便更加完美了。
这眼睛能亮地好似她。
......怎么又想起了她。
还阴魂不散了是吧。
他眉眼一拉下来,与刚才又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勾勾手指,语气间有明显的不耐烦,“上来。”
来这里的人刚开始便被用药消除了记忆,不记得先前之事。
他有一想法,且看见了这男孩的那一刻便决定能用他做小白鼠。
男孩虽然害怕,但毫无选择,不去是死,去了或许也是死,倒不如放弃挣扎,求个痛快好了。
他迈着步走上前去,直到近的能闻见他身上独有的香气,尽是压迫感。
晏怀霁让他伸手,随后往他手心放了一个黑色的药丸,“咽下去。”
果然,替他洗干净,再喂一顿饱饭,就是为了送他上路吗。
为了送他这样一个小人物去死走了这么多流程,这算是值得了吧。
他看着手中的药丸,眼睛一闭头一倒就咽了下去。
晏怀霁静静地看着他的反应。
男孩想象中的痛感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爽,从头到尾,舒适的宛如置于天堂。
身上本隐隐作痛的伤口竟也不疼了,喉咙经过一股清凉。
更加奇怪的是,脑海中被迫进入了一群熟悉的记忆,犹如潮水一般的涌来,充满了整个脑袋。
“我......我叫楠,我叫楠沉,我......”
他很痛苦,甚至已经抱着脑袋蹲在了原地,嘴里喃喃自语,“娘,娘爹,爹娘.......”
楠沉猛地抬起头,两眼睛内是格格不入的红血丝。
“你......你!”
“啊啊啊!”
他说完便要扑上去,晏怀霁先一步闪过身子,掰住他的一只手侧在他的后边。
“看来是想起来了。”
“呼哧...呼哧......”楠沉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许久才缓下来。
他想起来了,他全想起来了。
他是京城九院暗阁的小少主,家族历代制造暗器,在江湖上更是鼎鼎有名,阁里却来无影去无踪,极少有人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他奉着父母之命前去五楠城交替货物金钱。
从五楠城返回京城的路途上,却遭到刺客的刺杀,一路上的奴仆全都葬死,自己也受了重伤倒在一家客栈的门前!
有人将他扶起,他本以为自己有救,谁知那人强行掐着他的喉咙灌下去不知名的东西。
再后来,便是出现在了这座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