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红眼的白秋岱抬起头一愣。
这声音......总感觉在哪听过。
师父?!
站在背后的萧长翎同样顿住,猛地转过头,身后却是空无一人,四处除了狼藉还是狼藉。
木屋立在原地,破旧的木栅栏围了一圈,一片绿林中只有树叶在飘荡。
正当他将注意放在浮动的树影上时,萧长翎就感觉到头顶一个暴击,被人两指关节敲了一螺丝。
“啊!”
“混混徒儿,你也还晓得回来?!”
萧长翎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发现只有蓝天,将头低回来,才见着
眼前人已经白发苍苍,满是皱纹如同蚯蚓上爬的面孔也比记忆中苍老许多,一直不变的,大概就是那双严厉的瞳眸,自始自终都容不进一粒沙子。
他走的时候还是个少年,时常要仰望着师父。
如今长成人了才发现,原来不是师父矮了,只是他高了而已。
“我潭酉活在这世上赖了这么多年,最后悔的不过是教出你这个逆徒,在师门的时候就喜欢气师父,离开了师门还让老子不得安宁!”
萧长翎颇有种被一巴掌打回现实的感觉,“我......”
“你别说了!为师不会原谅你的!”他昂起头退后一步,两眼睛眯起来上下扫着他。
好小子,这么久没见都长这么高了。
“怎么,还是空手回师门的?”
“路上太过着急,就没......”
潭酉比刚才见到他更加气愤,刚才是装的,现在估计是真的了,“你你你?快滚,快滚,别想着蹭为师一口米饭!为师看你就是不想认这个师门!”
总之当即就想把他给扫地出门。
“哎哎哎!”白秋岱见情况不对,赶紧上去拉住自家师父的衣袖,“师父!长翎这下回来就是把自己当您徒弟的,怎会有不想认的说法。”
“你别拦我!”
白秋岱知道师父这句别拦已经是在放水了,若真要拦,谁又能拦得住他。
他便想对萧长翎使眼神,让他服个软,再以师父的性子,以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
可没想到他还没有将眼神投过去,只听扑通一声,萧长翎双膝跪下来。
这一时无论是白秋岱还是潭酉,都沉默了,连带着四处随风飘扬的树叶。
整个世界仿若都安静了下来,将视线投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他身段修长,跪下时背部挺直,高高束起的马尾依旧是少年的不羁与傲气。
“弟子不孝,让师父这般牵挂,实属徒弟之责。”
萧长翎自幼时在战场中被潭酉和白秋岱所救,清醒之后无论如何都要拜潭酉为师。
潭酉拗不过这顽强小子,便随意试了试,发现这小子果真是习武奇才,看他如此执着就收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这人跟不熟之前一样,心高的要命,天天挑战自家师兄,要不是师兄看他小天天让着他,怕也不会有如今
“弟子萧长翎,拜见师父。”
双手齐放在额前,一道叩首。
潭酉一只苍老的手有一瞬要抬起,又被他摁耐了回去,直到萧长翎足足叩完三首,才去将他扶起。
“哼,为师这怕不是在做梦吧,明日太阳便要从西边升起了,我这固执多年的小徒儿竟会想着认错。”
“为师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今个儿心情好算便宜你,勉强原谅原谅吧。”
萧长翎还未来得及开心,解了多年来一道心桩事,只听师父一讲。
“原谅一天,明日再看为师的心情。”
萧长翎:“......”
师父可真太......好了。
白秋岱:“对了师父,这灶房......”
潭酉四处看看,确实有些凄惨,虽然没有他当初在江湖上炸灶房的那般仗势。
他摆手随意道,“哦,你说那个呀,我今天难得想要试试做菜,结果将灶房给燃着了,不过还好,墙没有裂,回头让小童收收即可。”
白秋岱抽搐着嘴角,“师父你......怎么会突然想到下灶房......呢?”好在这山中没人。
“这不是小童没在吗,给为师下山要农具去了,那些干粮难吃透了。”
小童是他还有力气在外游历时带回来的小孩儿,十三四岁左右,那会儿险些被人卖掉,被潭酉给买了下来。
师父这辈子剑术无人能敌,真要说,便是那骇人的厨艺了。
但凡是碰了灶房,无论多坚硬整洁,都会变成八百回合大战的模样。
白秋岱感觉心中一松,想赶着两人进房,这下可算想起了正经事。
“师父,你千里传书唤我二人回来,究竟有何事?”
潭酉蹙起眉来,“什么,为师唤你二人回来的?”敢情这两没良心的不是自愿回来的啊,还真浪费他大半天的感情!
两个大逆徒!
过会儿,几人回到木屋中坐下,房间内十分整洁,但东西也极少,摆在中间的柜台上面摆着一把剑,剑木鞘上划痕四布,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三人围着圆木桌而站,白秋岱将那时所获的纸张摊在面前。
潭酉将眼睛眯起来,本就苍老的面孔上鱼尾纹更加明显,萧长翎在一旁看着他。
只见潭酉眼睛逐渐凑近那张图纸,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上面的两条血线十足十地像,但他又十分确切地认定他从未写过这种东西。
他都这样一帮老骨头了,趁早能死就死。
就算真遇到什么,他自己对付不了还指望得上徒弟们么?何况败灯残烛,还是少些麻烦这些年轻人的好。
气氛凝结许久,他才摸摸白色的胡须直起身来,口气凝重,“为师,未曾写过。”
白秋岱一怔,“师父此话当真?”
“哼,下山历练胆子大了,竟敢质疑为师?”说完,他将身子背过去。
这并不是质疑,白秋岱没有在意方才师父所说的话,而是将事情都联系在一起。
这封信若不是师父写的,还会是谁,换句话说,还会有谁知道他们几人之间的暗号,能造出这种连师父本人都难以辨别的书信。
再者,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将他们二人骗回来。
种种事件经过这番一想,瞬时像被一根清晰的线串在一起。
白秋岱猛然抬头,恰好与萧长翎那双阴沉的眸子对上。
看来他们二人都想到同一点子上去了。
中州此番要变天,宋姑娘这回要揭穿罗奇正的阴谋,还将人质郑黄娄送往了四王晏槐修手上,若是他能够利用这点扳倒罗奇正,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他终究还是忽略了一点。
便是他。
......晏怀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