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现代人对《周易》一书的性质认为,既从占筮的说法,又到“科学易”的说法,已有所了解。谁是谁非,也应该有所明白,应该收着本话题了。
但最后还是要说一说,眼下市面上有一本叫《周易江湖》的书,这本书一出,可能给一般读者带来更通俗的认为《周易》就是一部算卦的江湖书。《周易江湖》可是一部从卦学上,即单以《左传》的筮例而针对《周易》一书说成算卦的书了。
《周易江湖》开篇这样说:
“讲《周易》的人太多了,古往今来算一算,单是著书立说的就已经成百上千了,所以呢,既不在乎多我一家,也不在乎少我一家。
我当初读别人种种相关论著的时候,最感兴趣的只有两个问题;《周易》这东西既然被传得这么神,那么,它到底算起卦来准不准呢?到底又是怎么来算这个卦呀?
就这么简单的两个问题,可看过很多书之后我都没有找到答案。在古代的著作中,神乎其神的有,微言大义的有,深入浅出的寥寥;在近现代的著作中,很多专家们一上来就开讲《周易》的文化背景,相关的考古发现,然后就去分析卦辞了,再然后就翻到封底了。而江湖上的那些大师们,他们的书倒是经常讲讲打卦之道,可我越看疑心越重——举个例子来说,有人竟然厉害到推算出诸葛亮借东风那一天的气象状况,论证出这位卧龙先生确实有着神鬼莫测的能耐,可问题是,作者依据的居然是《三国演义》的记载。
现在,到我自己来说经验的时候了,我可不玩虚的,还是直入主题,先说清当年我自己最关心的这两个问题为好。嗯,第一个问题是:《周易》到底准不准?”《周易江湖》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熊逸著2006年版第1页)
从这开篇的的内容来看,熊逸的《周易江湖》在于揭示《周易》一书在算卦上,到底准不准,和如何来算卦的。这是他的两个最感兴趣的问题。
从《周易江湖》一书的内容来看,熊逸就是围绕着这两个问题,以《左传》一书的筮例和《易传·系辞》里的大衍之数再结合朱熹对“大衍之数”的起卦法的解释为据来讲述《周易》算卦准不准和如何的起卦方法。这无疑在熊逸的眼里,《周易》一书就是用来算卦的。而自称为熊大师的熊逸是用调侃式的话语,从占筮的角度对《周易》进行批判,实乃也是对算卦的批判。若单从“八卦”纳甲算卦的角度,用那种“戏说式”或“调侃式”的口味进行批判,没有不可的,还能起到很好的效果。不过熊大师把《周易》认为成是算卦一书,虽是随大流的说法,但花那么大的力气,把《周易》说成是占筮的东西,其结果违背了自己的初衷,又不知这结果将是个恶果。
我们就抽取《周易江湖》里熊逸的一些说法,听一听。
“《易经》的内容很简短,全是占卜的话,而《易传》却借着占卜阐发了很多哲学思想。”(《周易江湖》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熊逸著2006年版第011页)
这里熊说的《易经》,无疑就是指《周易》了,是不包括《易传》,并非“三圣”说的那《易》经。熊逸又说:“《易经》只讲了占到这一卦代表什么,占到那一卦代表了什么;却没有告诉我们到底该怎么算卦?”(《周易江湖》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熊逸著2006年版第011页)
不知熊大师是如何考证出这一发现的,而说《周易》只讲了占到这一卦代表什么,占到那一卦代表了什么?熊完全把《周易》里的文章当成占到这一卦代表的什么了。熊既然说《周易》里没有告诉我们到底该怎么算卦,那么从何得知《周易》只讲了占到这一卦代表了什么呢?《周易》里哪个地方有这样的说法呢?《周易》里从没有讲过。熊认为“《易经》只讲了占到这一卦代表什么”的说法,那是熊的臆说。那么熊大师所说的,如何用《周易》占断呢?
“这时候就该查查《周易》了。翻开《周易》,我们先把《易传》拿开,单看《易经》,这部分记载的全是占辞”。(《周易江湖》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熊逸著2006年版第024页)
在熊逸心里的《周易》是《易经》加《易传》,不过熊认为的《易经》就是指《周易》。
熊又说:“占辞是什么?——很好理解,很多人可能都在庙里求过签,有一种签是这样的,签上只写着一个编号,你求到了某支签之后,要按照这签上的编号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查,就好像查字典一样……《易经》就相当于你要去查的那面写满字的墙或者僧手里的那本《算命求签大全》。”(同上024页)
熊岂能把《周易》比喻为“求签大全”呢?是否熊逸真的读不懂《周易》一书吗?还是反讽之语境呢?看熊逸其它的两本书是很理性的,但为何人们一涉及《周易》就失去了理性呢?就胡说八道呢?难道以为说《周易》,怎么去说,都是一个无法“证伪”的事情么?
熊逸的初衷是好的,笔者是坚信的,是为了批判算命的那一套江湖术。但熊把《周易》看成算命的卦签那样来批判,是指陈的对象被搞错了。若改成“八卦江湖”的题目,无疑是非常正确的。
熊逸的《周易江湖》无疑是力辩占筮是骗人的把戏,但熊还没能把话说全面,说透彻,并且又指错了对象。熊只说出“春秋”时期里的一种占筮与解卦的方法,这是来自于《左传》中的筮例。而自京房建构的“八卦纳甲”算卦方法,至到今天都是运用的“八卦纳甲”五行生克那一套批断方法,与春秋的“八卦取象”而误把《周易》文辞当占辞的那一套是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但现在人们已然是把街面上的算卦认为是《周易》一回事,永远让《周易》背黑锅。你熊大师不讲根情原里的也认为《周易》是占辞,不揭示《周易》如何被史巫当成占辞,也不谈自春秋非史巫的另一派是把《周易》直接引用于说理,也同时是把《周易》当典籍看待,是与巫史不同的看法。岂能把《周易》看成如庙里的卦签那样呢?这岂不是步郭沫若后尘之说么?
熊只见春秋时空里巫史的一面,而视而不谈还有把《周易》始终做义理书籍的一面,竟把《周易》定性为如庙里的求签大全,是熊大师的失误,让笔者倍感遗憾,遗憾熊逸文化素养与天才的头脑,怎会陷入“后易学”的这潭污泥里了呢?
熊逸所举的卦例其实都是属于八卦占筮术,而非《周易》原创的东西。是巫史把《周易》改造成八卦筮卜文本,所运用的占筮例子,与《周易》原创无关了。《周易》里没有“八卦”一说,也不讲如何占筮,《左传》里的筮例只是八卦取象,而错用《周易》里的文辞当占辞而已,这并不影响《周易》一书的哲学思想。是金子埋在土里千年后现出来还是一样的放光。熊大师又是一位混淆了《周易》与“八卦”的学者之一。熊逸的《周易江湖》只能是“八卦”占筮的一面,并不代表《周易》的真实内涵。《周易》的真实内容是哲学,只是熊逸还没有弄懂而已。
我们再听一听熊逸对《周易》与《易传》又是如何评价的:“很多人对《周易》的另外一种赞叹是;富有如此深厚的哲学至理啊!其实呢?这往往是因为混淆了《周易》和《易传》。前面简单说过,现在我们看到的这种《周易》,或者叫《易经》。其实包含着两个部分:《易经》和《易传》。一般来说,《易经》(狭义的《易经》)的内容全是算卦的占断辞——前面我们已经见过几条,专家们众说纷纭,也解释不出个统一意见来。反正我觉得很多占断辞看上去和马三立的“桃园三结义,孤独一支”没多大区别,如果说有价值,更多的是史料价值,为我们展现了古代社会的一些片断风貌,而哲学思想则更多地体现在《易传》,或者叫做“十翼”,主要是战国时期的知识分子借着《易经》来阐发自己的哲学思想。有人可能会问了:这些知识分子要想阐发自己的哲学思想,自己著书立说就是了,为什么非要借着《易经》说事呀?
答案是第一,当时的人并没有著书立说的普遍风气,第二这里面恐怕有一些不得已的苦衷!(《周易江湖》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熊逸著2006年版第037页)
这熊逸自问自答的第一个答案是不能成立的,恰恰中国历史上的百家争鸣是出现在战国时期,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著书立说是个普遍的风气。这么简单的常识性问题,熊逸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而颠倒是非的说法,有失自己写出其它著作的那种历史考据的逻辑严密性的风格。
第二答案:“不得己的苦衷”,熊逸是这样解释的:“郭沫若的意见是:《易传》的作者以南方的楚国学者为主,主要都是荀子的学生”。(同上第189页)
“那些荀门的学者,那些怀着亡国之痛的楚国知识分子,难道不会比辛弃疾更加愤懑吗?”
“秦帝国之下的学者们一看,不是还有三种书可以流通么,嗯,这个算命书有些搞头,咱们就研究算命好了——这是个非常合乎逻辑的解释。郭沫若给出了不少证据,认为尤其是楚国的荀门知识分子们把精力都投入到了对《易经》的阐释当中,通过对卦爻辞的解说,阐发那些无法在秦帝国光明正大地表达出来的政治思想和哲学思想,《易传》就是这样成形的,我们一般所熟悉的《周易》思想,诸如阴阳的相互作用,事物的演进变化等等,其实都是《易传》里的思想,郭沫若认为,《易传》这分明就是针对秦始皇,就是在和秦帝国唱对台戏。”(《周易江湖》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熊逸著2006年版第191页)
难道这就是熊逸认为的不得己的苦衷吗?熊抬出郭沫若的认为,恰恰是郭沫若认为的错误,熊氏的认为也跟着错误了。我们对郭沫若对《周易》产生的时代及其性质,前面已都有引述。郭沫若对《周易》看不懂还有情可原,可连《易传》也看不懂就不可原谅的。把《易传》看成是帝王唱对台戏,不是很幼稚的看法吗?那么为何《易传》到了汉朝正是进一步加强中央集权的政治措施的时候而上升为“经”的地位。又如何解释呢?难道汉朝不是帝王的社会吗?正是《易传》里的“系辞”是帝王的宣言书,又是“神道设教”的教化理论,也是后帝王理论的活水源头。怎能说是对帝制唱对台戏呢?熊也看不明白《易传》么?也没研读过“帛书易传”么?
作为颠覆传统上的“八卦筮术”这无疑是很值得赞赏的,但把《周易》当成巫术文化给颠覆掉,显然是熊的认识出了问题。
通过以上现代以来的知名学者对《周易》一书的性质认识,不难看出是把《周易》定性为占筮书了。一些人虽然一面说《周易》虽是占筮之书,又一面说《周易》内容有其哲学思想。这已然是受《系辞传》对《周易》亦筮亦理说法的影响。自己国度里产生的一部书籍从古到今是众说纷芸,连此书的性质都弄不懂,在世界的文明史里,可以说是一个奇怪的现象。而这部书在中国的帝王时代里,并无争议,始终是做为帝国政治文化的诸经之首而尊奉着。而到了近代以来反而把一部《周易》说成是卜筮之书,把中国的传统文化变成了一部筮书,统领指导了二千多年,这岂不是一种文化上的奇怪现象。就是当今主流话语权者认为《周易》是卜筮之书,也不是已定的铁案,已知是一则千古“冤案”。
自家里的事就弄不明白,不知翻译到国外要变成个什么样子面目。难怪就连西方近代的大学家黑格尔在讲述东方的哲学时,所讲到的《易经》(《周易》加《易传》)也就出现的是错误说法。导致黑格尔不能正确理解《易经》,不是黑格尔的错,而在于中国人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周易》的原因。
黑格尔在讲哲学史时讲到东方哲学,只讲了印度和中国的哲学。在讲到中国哲学时只简单的讲了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讲孔子是种道德哲学。第二是讲《易经》,另外是讲道家的老子,却把道教给混为一谈了。(《哲学史讲演录》商务印书馆)
黑格尔讲《易经》时,同样把《周易》与《易传》混同一起论之。现代以前的中国学者是一样的《周易》与《易传》不分。正是由于中国自己这样认为才介绍到国外也就那样认为了。黑格尔也不例外的(不过黑格尔的时代是来中国的传教士首先把《易经》的思想带到西方的)是注重从八卦符号抽象(取象)与卜筮上轻视了一通。因为中国人二千多年来就没能从《周易》一书的文辞上给予过正确的认识,并没认识到《周易》是一部系统化的哲学之书。而是从《周易》的外表六十四画符号上曲解《周易》,把后学说里的八卦取象、占筮问卜、阴阳五行,本不是《周易》一书里的内容,而注释《周易》,说成是《周易》里的东西。自家本来对《周易》一书的认识就是一种误解。难怪西方的大哲学家黑格尔不能不误解。
反而黑格尔从画符号,阴阳与四象,八卦取象,五行卜筮之用等这些内容进行的说法和给予的批判,在笔者看来说的是很正确,并没有歪曲的意思,把一套抽象的符号和筮卜之用的说法,以及粹片型的不成理论的“阴阳”、“八卦”、“五行”哲学思想在黑格尔眼里能认为是哲学吗?
可就连这些东西本不是《周易》里的东西,那一套六十四画符号也非是《周易》创立的。把卜筮、阴阳、五行、太极、八卦这些“易学”上的东西,套在《周易》头上,中国人这样认为,若翻译到外国,难怪不这样认为。若把套在《周易》一书上“象数”、“阴阳”、“四象”、“太极”、“八卦”、“五行”、“筮法”之说去掉,认真研究《周易》六十四篇文章,那么《周易》一书六十四篇文章内容的哲学性就昭然显现出来了。西方学者也就不再以讹传讹而轻视《周易》一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