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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一书里有一处出现了一个“帝”字,我们看这一“帝”字的用意。
《益》:“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永贞吉,王用享于帝,吉。”这里的“帝”不能不认为是指“至上神”,即“上帝”。“享”:是把祭品献给神。殷商时代,已将自然里的神秘力量人格化,已以“帝”作为天地人的主宰(当然,“帝”字在商朝也用于人名,如“帝乙”)。殷商王朝整个社会里弥漫着鬼神至尊的神秘色彩。人们认为上帝主宰天地人间,人们要问询祸福吉凶,就通过占卜与神沟通,故商朝的祭祀、占卜迷信非常盛行。到周族从西边发展壮大,以武力征服商纣,建立周朝后,依然接受的是中原商朝文化,自然也把殷商的巫术迷信继承了下来。但周统治者也看到了一场王朝权力移位背后的力量。殷商对“天命”,“帝神”非常的推崇和祭拜,却未能挽救亡国之祸。周统治者已对“天命”有所怀疑,周初采取了内外有别的“天命”观念,也由此产生了“以德配天”的与人与神互补的统治理念。而到了西周后期,一部《周易》政治哲学的出现,完全彰显的是“人本”精神(这里说的“人本”不是西方的人本主义)。
《周书》反映的是西周初期的统治者,既要敬神求得庇护,相信的是君权神授,又要修德保民,不使统治的矛盾激化,而失去神的护佑。而《周易》突破了西周的“神道”思想,所强调的是以“人”(即“民本”)为根本,并淡化了神权思想。《周易》里也无“君权神授”的思想。而这《益》里出现的“帝”说,也是《周易》一书里唯一的一处“帝”说,而且是有前提下的“帝”说,并不影响《周易》的无神论思想。
《益》里说“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永贞吉,王用享于帝,吉。”这里的“享于帝”,确实是讲对“帝”的献祭。《益》是排在《损》后的文章,《损》里对祭祀强调的是“曷之用二簋可用享”,而此处却出现了“王用享于帝,吉”。是否是矛盾的呢?《损》里强调的是在执政为民上不能“减损”,如同现在所讲的惠民政策上要多增加财政投入。但对祭祀上的开支要减少下来,即可用最简单的两种原粮替代。《损》突出的是执政为民的思想,而《益》也一样。《益》的中心不是讲祭祀的,而是讲国家经济发展的道理。本句里虽出现对“帝”的祭祀,但是有前提条件的,即“增加了财富,又不苛刻,不做危害的事情,君王用来祭祀上帝,也是吉祥的”。若相反,国家经济得不到发展与积累,执政不为民,百姓没饭吃,君王还搞什么对上帝的祭祀敬拜呢?这是作者通过《损》、《益》两篇对比,辩证地说明了“减损”和“增益”与执政为民的关系。这是作者面对西周的统治者对上帝,天命的崇拜,而提出了新的课题,也是为统治者指明了一条光明的正道。这里没有宣扬神权的思想,也无迷信的成分。当然作者此处拿祭祀来做对比,说明作者的思想还受历史的局限性。
《周易》里还有两处反映的“祭祀”观。即《困》篇里“困于酒食,朱绂方来,利用享祀。征,凶。无咎。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
这《困》篇里的两段话,涉及到了祭祀,并且出现了“祭祀”一词。
《困》篇里是明确无误的提出了“利用祭祀”是何道理呢?我们且看《困》篇所论述的什么内容,才能更好的理解篇中出现的“利用享祀”和“利用祭祀”的主张。《困》是《周易》一书排列于第47篇的文章。《困》是为君子讲述身处官道,围困于险境之中的利害关系。我们先把《困r》文抄录如下:
“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臀困于株木,人于幽谷,三岁不觌。困于酒食,朱绂方来,利用享祀,征,凶,无咎。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来徐徐,困于金车,吝,有终。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动,悔有悔,征,吉。”
《困》篇是为君子讲述身处官道上,被身份名位及荣华富贵所诱惑而产生的祸福依存转化关系。这是告诫君子别困于名位,荣华的陷阱里。本篇内容的第一自然段是敲了一个警钟,讲道屁股遭受了刑杖,又投入到昏暗的牢房,三年不得相见的这种现象,让君子警惕名位与富贵道上的潜在危险。跟着讲到“困于酒食,朱绂方来,利用享祀。征,凶。无咎。”这是说:“受困于宴会酒食,身配大红色的绶带,接待方国的来宾,利用好礼乐教化,征伐凶险,(用礼乐教化)没有害咎。”这里的“享祀”,从段落内容来看,是讲对方国来宾以一种礼乐教化手段开化他们,影响他们,而不是以战争征服他们。这里的“利用享祀”不是宣扬迷信,而是对夷族(方国)采取一种礼仪教化的影响手段。这里的“享祀”,是当时没有发达的词汇出现所致语词,“享祀”就是代表了一种礼仪教化内涵。《困》文中“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这是告诫君子的又一种困境,而如何摆脱那困境,作者给指明了一方向。本段意思是“遭受了割鼻断足之刑,这是迷恋与身佩红色绶带的显官爵位之中。后脱离了那种险境,是利用于祭祀(缅怀先祖,反省自己)。”这里的“利用祭祀”,是指缅怀先祖的功德,美德的意思,是自我反省的寓意,而不能理解成是利用祭神来祈求神灵保佑。要以文章的中心思想去理解“享祀”与“利用祭祀”的含义。
以上是从占筮与祭祀看《周易》里的无神论思想。那么我们从第三个方面来看《周易》里的无神论思想,即从《周易》里的“天”与“命”字的出现,看《周易》里有无“天命观”思想。
《周易》一书中有四处涉及到“天”与“命“字。
1《否》:“有命无咎,畴离祉。”
2《大有》:“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3《大畜》:“何天之衢,亨”。
4《姤》:“以杞包瓜,有损自天”。
5《革》:“悔亡,有孚,改命吉”。
《周易》里没有出现“天命”一词,不像《周书》里已有了“天命”一词的出现。因周初统治者非常迷信于“天命”,才有《周书》里出现的“天命”之说。如:
《大诰》:“予不敢闭于天降威,用宁王遗我大宝龟,绍天命。”
《酒诰》:“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
《召诰》:“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殷历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洛诰》:“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多士》:“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宁,时惟天命”;“非予罪,时惟天命”。
《周易》里只在《否》和《革》篇里出现两个“命”字。“命”字在甲骨文里已出现,本义是命令。如甲骨文卜辞里有不少“帝命”如何,如何。我们看《周易》里出现的两个“命”字是何意,《否》里出现“命”字的全句是“有命无咎,畴离祉”,这里的“命”之意,非指命令,而是指“规律”讲。这里的出现的“命”,更不是指“天命”。从《否》的全文内容看,这个“命”字是指“遵循规律”。“有命无咎,畴离祉”。其意思是说“应遵循规律办事,就不会有问题,谁能分离这福祉呢?”《否》篇是论述正道闭塞,使不正道的人得势,是不利于君子的形势。要打破这种局面,就要必须打破政治上闭塞不通和蒙蔽视听的局面,那么好的结果就会出现。这里出现的“命”既非西周前期的“天命观”,也非后封建社会里的“命定论”里的“命”。这里的“命”是指对规律的认识与把握。如同孔子说的“不知命,无以为君子”里所讲的“命”,同是规律的意思。《革》篇中的“悔亡,有孚,改命吉”里的“命”字,同样不是指“天命”。本句意思是“有了成熟的改革方案,没有后顾之忧。有了爱作为准则,革命就能成功。”这里的“命”是指推陈出新。《革》篇是论述改故鼎新的道理,也正是《革》篇里提出“大人虎变,未占有孚”的新思想。故《周易》里出现的“命”,既非“天命”,也非讲“命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