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帝制时期”易学”评论
第五篇:宋代”易学”评论
第八章:宋代”易学”小结
两宋易学既是承上启下的《易经》学术,又是《易经》学术的高峰。既有义理易学者,又有亦筮亦理易学者,还产生筮术易学者;既产生了图式易学者,又产生了以图数筮术者。无疑,宋代易学是个空前绝后的时代。
宋代”易学”若以时间前后来看,最早的当属对《易经》的论述。
一、宋代对《易经》的论述
一是北宋李觏(1009——1059)著有《易论》
李觏《易论》十三篇,正是继承发扬了王弼(字辅嗣)的注释《周易》义理思想。李觏在《易论》开篇所言”圣人作易,本以教人”的思想,无疑是正确的。他所著《易论》十三篇,皆从这一原则出发。无疑是将《周易》从“卜筮之书”和“释老之学”的影响中摆脱出来,并发挥《易传》里的《小象》易学思想。成为宋代易学义理学派的先驱,又是《周易》在于务实的说法者。虽李觏一面能引用震古烁今的《周礼》里那些杀罚之语,如引用《周礼》:”《王制》曰:执左道以乱政,杀。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却另一面又对《易传》里”大衍之数”筮法的解释(见《删定易图序论》)。这充分说明其矛盾的世界观,这正是帝制里社会化过程中的影响所致。
二是北宋欧阳修(1007——1072)也著有论述《易经》(《周易》与《易传》)的文章,即《易童子问》。
《易童子问》假托一易童子向欧阳修请教易学知识,全书以童子问、欧阳修答的形式成书。
欧阳修对今本《周易》所谓的卦辞进行了阐述,其认为卦义是“有君子、小人、进退、动静、刚柔之象,治乱、盛衰、得失、吉凶之理”,而爻则是占卜的,“夫六爻之文,占辞也,大衍之数,占法也,自古所用也”。自然欧阳修未涉及爻辞的解说,这无疑是他片面认识。在对《易传》里《系辞》等不合圣人之旨,非孔子所作。欧阳修开疑古风气之先。是欧阳修始质疑《易传》非圣人言,开疑古风气之先,其勇气与精神可嘉!因《易传》至汉上升为《易经》的内容,在汉至宋的上千年里,其《易传》的学说是远远高于《周易》,以经解经(以《易传》解释《周易》)奉为圭臬。
二、宋代的”图式”易学
一是北宋刘牧(1011-1064)的《易数钩隐图》,他以“河图”、“洛书”,采摭”易学”上的天地奇偶之数,自太极生两仪以下,至于复卦,共五十五位,画之成图,以图阐释《易》义,是宋儒易学讲述“象”、“数”图学较早的著作。
他认为的《易》(所谓经卦八卦和重卦)是由数生,并以图式数而代表《易》理。他的说法无疑是无稽之谈。即使对所谓六十四卦符号生成,也并不是他认为的那种数生成的,更不能把数代表《周易》之理。总之,刘牧《易数钩隐图》里的”数论”,则是他认为易卦的生成论。
《易数钩隐图》是论《易》与数之关系,意在说明数是《易》之源、之本。他说的《易》就是八卦之象数而已。
《易数钩隐图》如同王弼《周易略例》,都属论《易》之文章。《周易略例》是论属如何解释《周易》,即解释《周易》的方论。而《易数钩隐图》是论述从《易》(实为象数易学里)里钩隐出”数”之道理,把数说成《易》之源。而”图”只是把”数”之理给以呈现出来。
二是北宋周敦颐(1017——1073)的《太极图说》与《太极图》。
周敦颐的《太极图说》里的“动极而静,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阳变阴合”说法,无疑是原始反终的”循环论”学说。他的《太极图》也就是《太极图说》里文字变成视觉图画。
三是北宋邵雍(1011——1077)的《八卦方位图》等。
邵雍属筮术者,即巫术之列。他所编篡的算卦之书,《梅花易数》已有《八卦图》。邵雍用这《八卦图》是干啥用呢?写在他的八卦纳甲算卦书里(《梅花易数》),自然是用于算卦了。正如在他的《梅花易数》卷二里说的”断占总诀篇之一”,并把此图方置这说法下面。无论所谓先天与后天《八卦图》,后来最大的国人用途,是运用到看阴阳风水的罗盘工具上,为其风水术曾添了无比神秘色彩。
无论邵雍传承他人”八卦图”,所谓的先天与后天”八卦图”,都是《易传·说卦》里的八卦方位说法来源,没有什么神秘可言。
而现在清华大学收藏的竹简里,命名的《筮法》内容里有一个人体和八方方位合一”八卦图”,从八卦方位来看,既不同于宋代时画的《先天八卦图》,也不同于《后天八卦图》。因先后天八卦图是根据《说卦传》里的说法画的,而清华竹简里的《筮法》时代(战国中晚期),《易传·说卦》绝对是没有产生的,因《说卦传》是西汉武帝前期出现的。由此说明无论何种以八卦代表不同方位的《八卦图》都是无稽之谈。
而邵雍的《卦变图》就是以《周易》所用那套符号而产生出的诸种错落不同的认为排列方式的图。即从今本《周易》里六十四卦画,而绘画出诸多颠三倒四不相同的排列图式。这都认为是易图内容。
正是后封建社会里将这套六十四个不相同的“六联体”符号,越来越神秘化。这套符号不但成为算卦(算命)的工具,而且又成为“风水”迷信上的使用工具。无论用何种神秘兮兮的图式来表示,只不过是以这套六十四个不相同的“六联体”符号颠来复去的搭配组合而已,如同图块游戏而已。
三、宋代义理注释《周易》者
一是司马光(1019——1086)的《温公易说》。
司马光的这部易学著作,是对《易经》(《周易》与《易传》)学术。司马光对《周易》的注释有点”汉象数易”的说法,即偏重于象数说理。总离不开阴阳、月建,气,去说卦爻辞。但也不杂筮说,没有像孔颖达把《周易》卦爻辞解释成有占的功能。司马光虽然对《周易》注释不杂筮说,但对《易传》注释又认同《系辞》里的筮术说法。
二是北宋张载(1020——1077)著有《横渠易说》,是对《易经》(《周易》加《易传》)的注释。
从其所释《周易》卦爻内容来看,虽用阴阳、卦象(天地之交)、爻位阴阳之说,言说他认为的《周易》理,但用的不多。体现是吸取王弼的易学,又承孔颖达以经解经为宗旨。那么张载的易学是归为”义理”或是”象数”呢?很难归宗。从对《周易》简略的注释,以经释经,遵循《易传》里的《彖》与《象》解释《周易》的易学思想为宗旨。这点与王弼同,应是吸收王弼的易学思想。但对《系辞》注释,又认可《系辞》里对《周易》有占筮的功用说法,并且所著《大易篇》,同样论述《周易》有占筮一焉。若要分派,那么,张载应属亦筮亦理的易学派。
三是北宋程颐(1033——1107)著有《伊川易传》,是对《周易》与《易传》里的《彖》、《象》、《文言》、《序卦》进行了注释。
程颐对《周易》注释来看,则是重义理,而轻象数。虽以象数释《周易》的义理,但不杂筮说。无疑是继承了王弼的易学思想,在易学史上,可归为王弼义理派。程颐在对《易经》的注释上,又同王弼那样,对《周易》作了的注解,又对属《易传》里的《彖》、《象》、《文言》、《序卦》做了注释,而对有筮术说法的《系辞》、《说卦》、《杂卦》三篇《易传》文不作注释。这体现王弼义理派者不容与象数筮术派者相混同。严然是义理、象数门户不同,不容逾越。
两宋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北宋程颐,被后世称为理学派易学,即以“理”解《易》,使《易》从占卜之术中解放出来。事实上,程颐也不是纯义理解《周易》者,只是很少用象数,而多是从《周易》里的文辞着手阐释其义理。但程颐的义理释《易》最终并没有使《周易》从占卜之术中解放出来。南宋的朱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但不因程颐的义理释《周易》而使《周易》从占卜之术中解放出来,而且使《周易》完全变成了占筮之注释。后封建社会至今天的“易学”并没有走出象数易学,程颐也一样。
我们看程颐的《伊川易传》,注释《周易》已然不离“象数”,不外是从卦画、阴阳、爻位,刚柔,卦体等去解释《周易》里的文辞,以阐发出一番封建道德政治观来,当然也不凡从《周易》里直接借字发挥出新的说教来。
这被后世称为代表义理派最高成就的程颐,是不可能摆脱“象数”解《易》的传统,在《周易》学术注释发展史上,并没什么纯义理派的出现。只有一种“象数”解《易》之法,全因是误传下来的卦爻式《周易》文本所致。
先秦的“易学”与后来的王弼、程颐已然是象数义理释《易》者,与后汉的所谓象数派释《易》没有本质的区别。而象数义理释《周易》者,当然与象数八卦筮术说《周易》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程颐是继王弼易学思想,以义理解释《周易》,而不杂筮说,而阐发出一番封建社会里的道德政治学说,无疑是应于肯定和赞誉的。
而对程颐更值得肯定的是,他在《易传·序》里强调的从《周易》辞语上去探求义理的方法。
“予所传者辞也,由辞以得意,则存乎人焉”。
这“由辞以得意”比“忘象得意”更能接近《周易》的本义。程颐在对《周易》一书的探求上强调“由辞以得意”无疑是非常正确的,但程颐本身并没有做到,他也无法摆脱前人的“象数”易学的影响,他的“易学”并没实现他自己说的“由辞以得意”的方法,这就不能不使人遗憾。
虽然宋时义理派注释的《周易》并不合《周易》本义,但要比筮术派去说《周易》者,体现义理释《周易》者理性与进步意义,是筮术派永远无法比拟。
四、宋代筮术释《周易》者
南宋朱熹(1130——1200)以筮术去注释《周易》,从朱熹对《周易》卦爻的解释来看,不离”占卜”说。显然朱熹把《周易》文辞当成占卜辞了,这正与他所言的”《易》本卜筮之说”互为表里。朱熹把《周易》定性为卜筮之说,他自然从占筮上去解释《周易》文辞了。
朱熹的“易学”,是其有眼不识泰山,把《周易》看走了眼,把《周易》说成了筮卜之书,实是把史巫的八卦筮术混淆与《周易》于一起。把义理的《周易》说成是筮卜,把《易传》里的“系辞传”、“说卦传”里讲巫术理论与方法的说成是义理,这种颠到黑白的说法,而影响到今天。
朱熹所认为的孔子做《易传》才使后人但见孔子所说义理而不复推本文王、周公筮卜本义了,这说法正是腐儒朱熹的无知,自朱熹始又一次推波逐澜,使中国巫术发扬泛滥。也是朱熹再一次使《周易》蒙羞,而庶蔽了《周易》的义理之光。孔子最大的贡献是从学术理论上将《周易》与筮术分离开来;而京房的最大贡献是将史巫附在《周易》一书上的八卦筮术从《周易》中分离出来;而王弼与程颐的最大贡献是以义理而系统的对今本《周易》进行了注释,将《周易》与八卦筮卜术区别开来。而朱熹最大的坏处是将八卦筮术再次与《周易》混淆一起,运用北宋产生的“象数图式”学,充实到八卦占验筮术里去,并始以八卦象数图式筮术之说解释《周易》的先河,其目的是强调占筮的功能。中国的社会由朱熹开始走向了万劫不复之路,使中国陷入了不可逆转的神巫之国,鬼神天命思想横行在中国人的精神世界里。
宋代的”易学”,当然还有南宋杨万里继汉开辟的援史证《周易》的史事易学。
还有南宋朱震(1072-1138)继汉象数释《周易》的易学,其《汉上易传》是集象数易学之大成之作,企图恢复汉象数易学。朱震以阴阳、刚柔、卦象、爻数、爻位、月建、卦气、卦变、互体、飞伏、方位、纳甲等去解说今本《周易》。其推波助澜象数易学的后世发展,越来越偏离了《周易》之学术思想。
总之,宋代”易学”是个空前绝后时期,并且”易学”又是个迥然相异,有义理易学、象数易学、筮术易学,实属”易学”奇观。
宋代”易学”上,是李觏开言”圣人作易,本以教人”的理性之声者;宋代”易学”上的明智而勇者欧阳修,始疑《易传》非孔子所言;宋代”易学”上最高成就者唯程颐,程颐是义理释《周易》的代表;宋代”易学”上的倒退者朱震,朱震是象数释《周易》的代表;宋代最大的巫术者邵雍,邵雍是筮术(算卦)泛滥者代表。唯朱熹以筮术注释《周易》者,又是个欺师灭祖者。欺负他的师爷程颐的义理《周易》之说,忘记《易传》里的《彖》、《象》义理释《周易》的方法。把《周易》注释成占卜说,并著述教人筮术(算卦)之法,其”易学”走向反动。
可到了明初官学《五经大全》中有《周易大全》,合《程传》与《本义》,唯程颐与朱熹易学独尊。不知帝制里如何把义理《易》与筮术《易》,本是性质、门派水火不相容而容合一块,让帝制的学子们去学习,考取功名官位,岂能如何分辨事非呢?水火不容两”易学”,岂不成了既是黑,又是白;既是白,又是黑,岂不让学子们越学越糊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