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路公交车来了。
公交车上只有几个人,公交台上五人上去之后,稀稀拉拉地坐着。但益恒与但星染坐在最后一排靠窗户边上。但星染掏出棒棒手机,准备拨夏兰的号码。
但益恒赶紧阻止,说:“染染,你知道你妈妈的脾气,她要是知道我偷跑回来看你,一定会把我骂得狗血喷头的。”
“也是啊,这些年您休假带我,周末带我,家务活大部份都是您做的。虽然妈妈周末有时也打扫卫生洗衣服,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去美容院或者逛街,一弄就是半天时间。我最为您报不平的,你厨房卫生稍微没弄干净有时我忘了冲厕所,她就发脾气数落您骂您,你不解释也不跟她争。我有时都觉得您窝囊软弱,我也学会顶您的嘴,但您也不发火。”
“你可不能这样想埃爸爸是爱你妈妈和你,才让着你们的。家和万事兴,难道你想爸爸妈妈天天吵架?”
但星染撅起小嘴,说:“我才不想呢。可前段时间您们就是在吵架,您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
但益恒一愣,拍拍她的肩膀:“你个小鬼精!我们可不是吵架,爸爸不是要到蓉城培训一年吗?你想啊,一年都回不到家,妈妈当然生气了。她是不想在你小升初关健的时候,我却不在你们身边。那照顾家和你的重担都落在她身上了,数学英语她又辅导不了你,怕影响你的学习。后来,我们争论了几次,她想清楚了,反正有培训机构,也不想耽搁我的前途,就同意我了啥,只是要辛苦她了。”
“这样埃那爸爸您要加油哟,一定要当上经理哟。”
但益恒心颤了一下,这可怎么办,难道她认为培训一年后就能升官?一年当上经理那得有多难,可是这个希望再难在女儿面前也不能软,那怕打起脸充胖子也要给她个定心丸。
“经理,爸爸一定当上。不过,爸爸不在,你要听话,不要惹你妈妈生气,更要好好学习,考上塔中的重点班。”
但星染扭头看了看他:“没问题,我的目标就是进塔中的火箭班。”
“那赶紧给你妈发个消息,但不能说见到我了。我到了小区门口就要走了。”
但星染点点头,低头写消息,然后发了出去。
公交车到达车站站台,距小区还有三站。但益恒说:“染染,我刚走哪天,你奶奶,大爸、丹孃她们都来了,他们说些什么,你知道吗?”
但星染闻言,说:“那天,奶奶她们来了,他们好像有什么事要瞒着我,让夏超哥哥把我带到他家去玩了。后来接我回家,妈妈就说你去蓉城培训去了,还不能说。爸爸您培训什么啊,还要保秘。”
但益恒伸手摸摸她头,小声说道:“这是秘密,不能说的,连你妈妈都不能说。要是说了,传出去爸爸当经理就没希望了,工作要掉还要坐牢,你想爸爸坐牢吗?”
但星染显然被爸爸的话吓着了,脸色有些变了。
“染染,不要担心哈,爸爸对工作上不能说的事历来都是守口如瓶,所以随便哪个我都不会说的。对了,爸爸不在这么久,你与妈妈过得怎么样啊?”
“都跟以前一样啊,以前大多是您带我,只是您走了之后,妈妈变勤快了。她周一早上走,周五回来,这段时间我就跟到奶奶。妈妈每周五回来,打扫卫生做饭等我回家;周六我补课,她就在家洗衣服给我做好吃的;星期天我作业做完了,她就带我去看书看电影吃好吃的。以前您在家,她是有依赖;现在您不在家,她就全自己弄了,连去美容院的时间都可能在我补课的时候了。”
女人,当没有依靠时候,所有的娇情都没有了,突然之间就变了一个人,连哭的心情和力气都没有,有的就是如何撑起这个家。这样的女人,不怕累不怕苦不怕委屈,就算天塌下来,她都能抗起生活和照顾女儿的重担。这是多好的女人埃
但益恒只感觉心一阵阵的刺痛,就像一根根针一下一下连续不断地刺在他心上。他望着公交车窗外,路边的房屋和绿化快速地移去。他默然不语,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眼前又浮现出他们刚结婚那几年,夫妻恩爱,勤俭节约地共同奋斗。几年时间房子车子都有了,最重要的九年的婚姻两口子不曾红过脸吵过嘴。那是多幸福的日子埃
可是从2014年起,他们的生活一下就变了。夏兰在周末的日子变成了上午睡懒觉或醒了就耍手机到十一点过才起床,整个下午就是逛街进理发店或美容院;但益恒周末的日子却是早上起来做饭送娃后把早饭端到她面前,然后动作麻利地上街买菜回家做饭洗衣打扫卫生。那时的他还是一点怨言都没有,也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舒服快乐。
谁又能想到2016年起,周末但益恒早上八点过把早饭端到夏兰床前叫她吃早饭,她却骂他不让她睡个好觉;十一点过她起来在家里走一圈不是说地没打扫干净就是衣服没洗干净,数落他还不如不做;一到吃饭点,又说翻来覆去就只会炒几样菜,不会变花样,咋个不在网上学学等等。
结婚以来,夏兰一直在她父母哥姐面前夸她找到一个好老公,他也总是想到女儿跟她在学校的三年她的辛苦和不容易。自从娃回到灌州市他便一直包揽周末家里的所有家务活及带娃,心里也没有丝毫的不平。自己扒心扒肺地做事,换来的却是她这样看不顺眼那样看不顺眼地找茬。他忍了几周,终于有一天给她顶了回去。他说,我早上把早饭做好给你端到床前我错了,家务活我全包揽了我也错了,我把娃带到,给你周末自由时间逛街美容我还是错了。你是不是觉得家务活都是我的事,带娃也是我的事,几年都是这样就理所应当是我的事了?那你觉得我操持不好家,你来。以后,我周末出去与同事打牌喝茶,你来弄这些。
夏兰被但益恒顶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心情烦燥,这是多好的老公,为什么总要对他发脾气呢?自己在外偷情两年了,他却傻傻地一点都没有发现。是不是他越对我好,我就越内疚,越想找事,目的就是想让他发发脾气骂骂我呢?
那天起,他们对家务进行了分工,各自做份内的事。
其实他们的幸福在夏兰上了韩斌床的那一刻就开始变味了,只不过,但益恒对她的爱冲淡了那些昭然若揭的生活细节,他想过很多原因,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出轨。
想到这些,但益恒努力忍着湿润了的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但星染见爸爸不说话,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巧克力,分了一半递给他:“爸爸,马上下车了,你要回蓉城了吗?”
但益恒接过来,别过脸,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但星染咬着巧克力说:“爸爸,您怎么了,是不是想妈妈了。要不,您与我回家去坐一会。”
但益恒刚想说话,公交车却到站了。他知道一家三口的幸福日子或许永远与他无关了。
两人下了车。但益恒把但星染送到小区大门外通道边,说:“染染,我不回去了。我回来见你的事千万不要给你妈妈透露。另外,你妈问你手里的零食咋会事,你就说是爸爸同学朱叔叔老婆李阿姨买给你的。”
但星染迟疑地望着他,说:“李阿姨我只见过几次,也不熟埃”
“她正好在你们培训学校门口经过,碰到你,便叫你跟她到超市买了些零食。”
“好吧。”
但益恒从裤袋里摸出一百元递给她:“给你零用钱,自己藏到用,不能让你妈知道。还有,把棒棒机给我,我把新电话存在上面,名字写88。你如果跟到奶奶时,每周三的晚上九点,你睡觉前可以给我打电话。”
但星染点点头,从挎包里拿出棒棒机,递给但益恒。他接过来,把电话存起又递回去。
但星染接过去,想到又要与爸爸分了,她一下就抱着了但益恒,泪水便流了出来。
但益恒也抱着她,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泪水升到了眼眶。他强忍着,绝不能在女儿面前流泪,说:“染染,回去吧,免得你妈妈着急。”
但星染放开他,用手背擦了擦泪水,向他摆摆手,向小区大门走去。
但益恒看着她走进了小区,消失在眼前,便趴在大门外通道柱上任凭泪水哗哗地流下。他不敢放声大哭,但是他知道哭过之后,他再也不会为夏兰掉一滴眼泪了。
哭够了,但益恒立起身,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看着这个住了十年的小区。他对自己说,夏兰,别人都说背叛家庭的人都是极度自私的,心里都算计着巴不得对方净身出户。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背叛了我,但我总是想到你的好以及你对这个家曾经的付出。我是个有情有义活得堂堂正正的男人,在我最穷时你跟着我,现在我把那个家所有的一切都给你。我就当刚大学毕业,一切重新开始。我不是为了证明给你看,而是绝不能让女儿失望。
但益恒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向安顺小区拳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