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的话里藏着对柳季竹的埋怨,当初他们去借粮她不肯,这会儿有什么资格在这说三道四,再说这是她的家,赖在这儿不走还这么多废话。
她可不是个任人揉搓的软柿子。
柳季竹被吴霜的话噎住,谁也没料到吴霜会有今天,本来以为这个傻子在她爹娘死之后没人管,过不了多久也该饿死了,结果她不仅活下来了,还活出了一副脱胎换骨的模样。
早知道当年就接济她家一点粮食,这会儿也好有个由头过来揩油水。
打从刚才进门,柳季竹就对吴家的生活羡慕不已,虽说这房子建的没她家气派,但在村里已经很不错了。
听说在吴霜来之前不久这吴家还是村里有名的破落户,父子三人勉强能吃上饭而已。
沈若然在柳季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柳季竹的神色微变,转头就换了一副笑脸。
“都是一家人,何必话说的这么难听,姨母方才是见你表姐病了才一时口快说了那些伤人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柳季竹扶沈若然起来,见她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说道,“你表姐生了这么重的病,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你要是真想我们回去,我们也不赖着你,可你怎么也得等她身子稍好些了再说。”
这话说得迂回,却不给人拒绝的余地,若吴霜真的一口回绝,她怕是又要找个由头闹起来。
再说沈若然咬定自己病得走不动路,她也不能把人扛回家。
一个伤风感冒而已,养个三五日便能痊愈了,吴霜点头,“表姐好好养身子吧。”
吴霜走后,沈若然挺直了身板,不似方才那般柔弱模样,她也不是装在蜜罐子里长大的,都是普通的农家姑娘,在家里该干的活儿一点不少,身子骨自然没那么娇弱。
柳季竹一根食指点在她眉心,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都住在这儿多少时日了还没让那富家公子上钩,娘也拖不了多长时间,你自己看着办。”
沈若然委屈,她受了惊吓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自己的娘亲非但不心疼她反而着急要钓金龟婿,“他左右不肯上钩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把他绑回去。”
这一语点醒梦中人,柳季竹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这法子,你说的对,既然软的不行那就给他来硬的。”
即便只有两个人在屋里,柳季竹还是压低了声音,生怕旁人听见,沈若然一听她的计划便连连摇头,“娘,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这样让女儿以后哪还有脸活。”
柳季竹揪住沈若然的耳朵,“你嚷什么,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这事要是成了,你以后就是富人家的少奶奶了,谁敢在你身后嚼舌根,你且等着,我这就给你办去。”
柳季竹说着便出了门。
待到午饭的时候她还掐着时间准点回来。
她家的饭可跟吴家没法比。
沈若然因为称病卧床出不了屋,饭都是拾好了送进房里吃。
柳季竹在厨房里瞎转悠的时候正好遇上从外边回来的宋清远,眼睛登时就直了。
她只听女儿说这宋公子模样出挑,却没想到竟长得这般俊秀,这十里八乡,不,应该是这方圆百里都找不出这么顶顶好看的人来,这人要是成了她女婿,那她做梦都得笑醒了。
隔了一天,大夫来看说沈若然的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只需安心休养即可。
柳季竹瞪了那大夫一眼,“我闺女可是连床都下不了,这样就叫没什么大碍了,你会不会看病。”
脉象做不了假,大夫不想跟这种不讲理的泼妇多言,只得收了钱走了。
吴霜套驴拉车,就打算送二人回府。
沈若然勉强从床上起来,披着衣裳,一脸病入膏肓的样,“娘,既然小霜不想留咱们,咱们回去就是,咱们这就走,不用送,这几步路我就是爬也爬得回去。”
她作势要走,被吴贵田拦下,吴贵田这几天身子也不舒服,没来掺和这档子事,只是这大白天的就让母女两个这么从他家走了,被乡里人看见该怎么说。
说他们不顾人病着就把她们赶出家门?
她们是吴霜的亲戚,以后要吴霜怎么在村里自做人。
“多住几日就多住几日,有什么好计较的,小霜,快扶你姐姐回去。”
吴霜不肯动,柳季竹见风使舵,拉着沈若然回屋了。
吴贵田劝她,“好歹是你的亲人,就在迁就她们几天,免得旁人说出闲话。”
吴霜不在乎这些,可不代表吴贵田不在乎。
乡下人一辈子老实本分就图个名声清白,若是被人说三道四戳着脊梁骨骂,那比要了他们的命还严重。
吴霜无奈,直觉沈若然留下早晚是个祸害。
果不其然,这祸害没装几天“林妹妹”便开始作妖了。
早上吴修武去了趟山上,挖了点野菜顺便逮了一只野鸡回来,野鸡难驯,养不住,吴贵田便让吴修武收拾了晚上炖了吃。
柳季竹一听有肉吃便眼冒精光,话里话外说自己女儿大病初愈,最需要母鸡汤补身子。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们多给她母女俩留点。
一只小野鸡才多大个,他们家里可是又四个汉子外加三个女人,一人一口便没了。
吴贵田人老实,开不了口拒绝她。
吴霜眼见她在这儿动心思占便宜,便把那只收拾好的母鸡拿过来,笑盈盈地说:“这好办,今晚就炖汤。”
吴霜把一只小山鸡炖得软烂,里边添了一把佐料,做成了一锅汤,末了她把肉都盛出来端到桌上,只把汤水留给了柳季竹母女两人。
柳季竹在房中等着,见吴霜把一大盆鸡汤端了上来,眉开眼笑就要去盛,捞了半天一块肉都没见着,当即怒了,把汤勺一摔,“你什么意思?怎么一块肉都没有?”
吴霜委屈,“是姨母您说姐姐需要鸡汤补气的,怎么鸡汤到了您眼前,您又不乐意了?我还特意在里边加了当归月桂,瞧这熬得浓浓的鸡油,我们可是半点都吃不着呢。”
“你!”柳季竹想要摔碗,又舍不得这盆汤。
沈若然劝住母亲,“娘,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的,小霜也是为了我好,我生病克化不了那些大鱼大肉,喝点汤正好。”
吴霜盯着沈若然,事出反常必有妖,要照往常她早就作起来了,可这次她却安安静静喝着碗里的汤,见吴霜看她,还顺嘴问道:“小霜喝了么?”
吴霜摇头,“一滴没沾,都给你的。”
沈若然笑笑,“小霜你手艺真不错,这汤真好喝。”
柳季竹没忍住也尝了一口,顿时不说废话了,专心喝汤。
这小蹄子心眼不好使,做出来的东西倒是鲜美的不行,她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鸡汤。
吃过饭,吴霜收拾好厨房,一进屋就碰见母女俩鬼鬼祟祟地藏什么东西,她假装没看见,去了自己的床边做针线活。
这东西打她大学毕业就没碰过,那时候还能跟风绣个十字绣,织个围巾什么的,除此之外,她就没拿过针。
可在这儿不行,这地方布料紧缺,一件衣裳不穿到补丁摞补丁是绝不会扔的,所以针线活也成了生存必备技能,以前家里的衣服都是吴修文补的,他手还怪巧,补出来的东西虽说不上多好看,但至少规整。
吴霜身为一个姑娘家不会这门手艺,成为了吴贵田最大的心病,这要是以后嫁出去连个衣裳都给夫婿孩子做不了,可怎么是好。
所以她被迫开始锻炼这门技艺,学了小半个月,一无所成,唯一的好处是可以磨炼耐性。
柳季竹见她缝了拆,拆了又缝,过来跟她搭话,“这针不是这么入的,看我教你。”
柳季竹把她刚刚缝的拆了,给她演示了一遍,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等到吴霜反应过来再去看,屋里已经不见沈若然的身影了。
她四处打量了一番,问道:“表姐呢?”
柳季竹信口诌道:“可能去茅厕了吧,姨母继续教你。”
种种反常联系在一起,吴霜直觉这事不妙,她推开柳季竹,“表姐身子这么弱,要是一不小心晕在茅厕可麻烦了,我去瞧瞧。”
柳季竹拉不住她,等她走后,再看柳季竹,哪还有那般好心,她将针线嫌恶地扔进盒里,再不理会。
吴霜找了一圈没见沈若然,吴家两兄弟去了二狗家帮忙,吴贵田吃过饭就在屋里歇着了,就剩下宋清远的房间没找了。
她刚要敲门进去,就听见了沈若然的声音,“这鸡汤委实鲜美,又放了些补药,我已经重新上锅温过了,在这儿便借花献佛,谢谢宋公子这段时日的照料。”
这屋的窗子不高,吴霜踮脚勉强可以看到,只见沈若然将鸡汤换成了精致点的小盅,用托盘端着,旁边放着盛好的一碗。
说话间,她便拿起那只汤碗递给了宋清远,说是谢他,却大有那么点不喝不罢休的意思。
离别在即,她又说得情真意切,即便两人真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这会儿也狠不下心来拒绝。
宋清远挑眉,刚要接过,忽然鼻翼微动,嘴角浮上了一丝玩味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