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了形,人形的我千年以来依旧是年轻小伙的样子,从外貌上看,我是属于那种平平无奇的人。可能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大胆冒犯者吧。
“是什么人?”山羊胡老头严厉地喝问道。
我瞟了他一眼,把目光转而投向领头的那两个男人。
“你们为什么要找山灵?”我开门见山地问道。对于这群人,既然已经暴露,那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了,而且我活了一千多年,对人类从没什么好感,更无需向人类讨好示弱。几百年来,这里算是我的领地,今日他们贸然闯入,我也理所当然地要问个明白。
“你知道山灵?”其中一个领头的高个子男人惊诧地问道。
我没说话。
“看来是留他不得了。暗自窥探机密已是大罪,没想到还让他听到了山灵的事情。”被他们称作是老方的山羊胡老头忌惮地说,他把目光投向领头的高个子,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高个子半晌没说话,反而是他身边的另一个矮个子领队开了口。
“先带回去留给上面的人处置。”矮胖的男人闷闷地说。
老头大手一挥,身后的一队士兵瞬间将我团团围祝
呵,想带走我?恐怕你们还没有这个本事。
我抬手一拂,一团黑雾从我的手掌间涣散飞出,无形的巨大压力瞬间攫住了那些骑在马上的战士,就像是一张逐渐收紧的布网笼住了一群小鸟,任他们再挣扎也挣脱不了这股强大的束缚。
“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轻笑着说,蓄力的手向下一按,一片紫黑色的光芒在人群中爆发,几个对灵力完全没有抵抗力的人被拉扯着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马群开始不安地嘶鸣,身体来回躁动着想要逃离。整支队伍随着马群的恐慌而骚乱了起来,甚至有几个倒霉蛋摔在地上被铁蹄踩在了身上,当场没了声息。
我轻蔑地站在旁边,若无其事地观看着这一场好戏。
山羊胡稳住身子,惊怒交加地大呼道:“黑暗禁术!你这个孽障1他双手往前一推,绿色的灵力亮光噼啪着闪烁了一下,然后裂成了无数片光点,碎裂的柳絮般绿光飞舞着打击在一个看不见的屏障上面,很快,我设下的束缚就被那股力量击碎了。
好吧,至少人族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一无是处。
“禁术?”我撇撇嘴,不屑地说,“你们好像还没有资格禁止这种法术。”
光明、黑暗、生命、死亡,四种自世界诞生起就存在的力量,广阔地分布在世界的每个角落。昼夜交替,生死轮回,无数命运的更迭都是这四种大自然的力量在冥冥之中操纵控制,我听到他们在对话里谈及了一个叫“漱光”的组织,目前来看只有这个老头最有可能是那里面的人,但不曾想到,同样是世界的原初力量,黑暗之力竟然被列为禁术,真的是可笑至极!
我左手起指虚空一点,一缕黑烟从指尖冒出,右手接过烟影顺势将其捋进掌心,翻动手腕向前一弹,一个复杂的符咒自我的身前清晰地显现出来。
周围的光线在符咒的催动下变得黯淡无比,丝丝缕缕的绿光如同是砸碎在地上的绿宝石,晶莹剔透的光彩跌落进了深邃的暗影中消弭不见。
空气开始凝滞,这是由于灵力的压迫导致的。
我所释放的符咒就像是一个黑洞,把周围流动的灵力都强制吸引了过来,而除了黑暗以外的其他能量,一旦触碰到黑烟符咒的边缘,那就好比是木头碰上了火,只消片刻就会被燃烧殆尽,为符咒的驱动增添更多的燃料。
领队的男人双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队伍的马匹都四散奔逃开来,只剩下那个山羊胡老头还在苦苦支撑,但是看他那副憋红了脸控制灵力的样子估摸着也撑不了多久了。
切,就这点能耐?算了,撤掉吧,不然等人都昏在地上了还能问出来个啥呢?
我轻松撤回了符咒,按理来说,取消这种程度的法术对我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影响,然而就在符咒消失的那一刻,一种泄力的感觉从身体内部传来,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捅了一戳子的充气皮球,我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瘪软下去,对外界的感知也迅速地变得越来越模糊。
啪!
我似乎听到了一种琴弦断裂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眼前随即一阵天旋地转,所有的物体都失去了形状,模糊成了一团团晕染的光雾像蒲公英一样飘摇散去。
一千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经历这般痛苦。
麻木的痉挛从指尖爬上我的胳膊,像是一种无法阻遏的病毒一样肆意蔓延,我整个人就仿佛是一块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很快就连自己的四肢都感觉不到了,只有裹挟住身体的无尽的坠落感和突然失去控制的恐慌感。
周围的景色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飞速地扭曲着、移动着、变换着,随后渐渐地陷入了深沉的混沌。
我的意识依旧清醒,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我刚诞生的头几年,每天深夜苏醒时,虚无的意识就这样在森林中游荡,没有四肢,没有人形,却没有这番痛苦与折磨。
不知何时,眼前勾勒出了物体的形状,然后变得清晰,就像是一幅折叠的水墨画卷缓缓展开,但是映入我眼帘的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
尸骨、烈焰、鲜血、皲裂的土地、灰浊的河流、枯萎的花草......
一连串末日来临的景象来势汹汹地闯入我的视野,刺的我心惊胆颤。
这......这真的是我认识的这个世界吗?
但那座我再熟悉不过的山告诉我,是的——我在里面住了几百年的无人山谷已经化成了一块焦黑的巨大枯石,其中的树木鲜花无一不凋谢成了一片片烟絮在空中化为灰烬。
这种和当今世界形成的巨大反差让我的内心挣扎着想要逃离。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眼前的景象再度变幻,一个祭坛模样的石台上面摆着四块颜色不同的水晶宝石:深灰的,嫩绿的,幽紫的,金黄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能看清楚那块紫色的宝石。
紫宝石晶莹剔透,像是一块裂了口的心脏,心尖处的水晶有着三四道肉眼可见的裂痕,除此之外,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其他三块宝石同样静静地摆在台上,但我看到的,只是三团朦胧的光晕。
台前一个男人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古书,嘴巴里毫不停歇地在念动着一个冗长的咒语。
这是什么书?里面的咒语居然复杂到了这个程度!
我迫切地想要靠近些看清这本书的书名,男人却突然间念完了咒语,把书一合。
紧接着,四声玻璃碎裂的声音连串响起,一股摧枯拉朽的能量自祭坛中心爆发开来。
我的意识不可避免地被那股能量震碎,眼前所有混乱的色彩终于归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