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坊外,十里开外,万县。
裴范先爬上一个高坡,放眼望去。
荒草漫漫,麻雀黄兔不时从草丛里窜出来,好一派乡野的闲情逸致。
“斜坡子男,以后你就要在这里奋斗了!”
裴范先感觉,裴二郎笑的脸都快抽抽了。
早晨旨意传来,裴二郎的笑就一直没停,还强烈要求新任斜坡子男带着他到封地去看看。
公侯伯子男,男爵它为什么一定是排在最后的!
裴范先很有自知之明,李治给他一个爵位,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以他现在的功劳,也只能给他男爵的位置,算是安慰奖。
不过,这斜坡子男,实在是……拿不出手。
“名字虽然是难听点,可到底也是个爵位,我满足啦!”面对贫瘠的土地,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裴二郎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道:“说的也是,就这个爵位,东劵房里你这一辈的人,还没有能得到的。”
“这一回,三叔公他们估计会气死!”
范先点头,第一次觉得裴二郎说话很中听。
两人在田野间漫步,不少乡民都在田地里忙活,却并不是在料理农田,而是在收集粪便。
朝廷收集粪肥的诏令一出,在长安城的百姓中,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斗粪肥就可以得钱五文!
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大好事,几十年都没有见过!
乡民们奔走相告,大粪可以换钱啦!
家里的大粪都清理光了,乡民们就把手伸向了田野,野外的粪便早就经历了风干的过程,乡民们捡回去,稍微收拢就可以拿到官府换钱。
一时之间,长安城的坊城内外,大街小巷,漫漫青草间,干净的好像有清洁工按时打扫似的。
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裴范先很担忧,这些野外的粪便很可能包含各种细菌,病毒,要是因为捡几块大粪生了病,可就得不偿失了。
看来,肥皂推广上市,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肥皂天然的碱性,具有很强的杀菌功效,有了肥皂护体,大唐百姓的个人卫生便大有保障。
“范先,你真的准备在这里种地?”
裴二郎挥挥手,赶走围在身边的苍蝇,范先立刻应道:“当然,你不要小看这地方,不出几年,肯定能有大发展!”
还大发展,就这破地方?
裴二郎放眼望去,一个字都不信。
裴范先却踌躇满志,等到温泉恢复自涌,大批温泉蔬菜水果就可以垄断长安城的东西两市。
还可以搞反季节种植,倾销长安城市场,卖出高价!
手中还有西市的店铺,两边的收入加起来,一两年间,超越富商梁金柱,绝对不成问题。
永宁坊,东劵房宅院。
房中族人听说病秧子居然得到了爵位,顿时议论纷纷,鸡飞狗跳。裴十郎一开始就是站在裴范先一边,看到他有成就,心里特别自豪。范先越是有成就就越显得他眼光独到,腰杆都挺得更直了些。
十郎在宅院中逢人便说,他早就看出裴范先不一般,日后定成大器。其余人等听后,都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称赞他的眼光深远。
更多的人是嘴上不服气,心里羡慕的要命,不知不觉间,竟有传言,说裴范先能有这样的好运,都是因为年少时一直病着,把以后的霉运都消耗尽了。
现在他人也康复了,自此以后,就没有霉运,都是行大运了!
许多年轻子弟,和裴范先岁数差不多的,坐在一起,无不感叹,要不然我们也去找点病害一害,说不定就都能得到朝廷重用了!
仇恨裴范先的,当然大有人在。
别人先不说,裴居道就第一个跳起来骂娘!
狗X的!
猪拱的!
裴范先才刚刚康复,就直线蹿升,抱上了太子的大腿,还得到了圣人的青睐。
不只得了赏赐,现在连爵位都混上了!
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多年,为了承袭家里的爵位,还天天练武,奋斗了几十年,最后才勉强做到了金吾卫将军。
现在想再进一步,还要依靠女儿的力量。
裴居道恨得上蹿下跳,有显著的暴躁狂倾向,抄起家伙,就往后宅奔去……
要说,东劵房中最高兴的,当然还属三叔公。
裴范先当上了斜坡子男,名号虽然不中听,但再不中听的名号,那也是男爵啊!
这就说明,他三叔公虔诚祈祷的功力,异常深厚,居然把一个病秧子活脱脱的求成了男爵。
祖宗有眼!
“若是没有我三叔公,那厮如何能当上男爵?”
三叔公哼着小调,走路都飘了。
待走到他心爱的小黑屋处,登时就愣了。
雕花的木门,都被锁死了,大锁头亮闪闪,足有巴掌大小。
裴居道气势汹汹,正在把窗子也都用栓子堵死。
“你这是做什么!”
三叔公怒了哇!
不肖子孙裴居道,他这是断了老子的财路!
三叔公早就想好了,过几天就把自家女儿荷儿许配给裴范先,他小子要是敢不答应,就拿出三叔公的辈分压死他!
到时候,荷儿的财源就是他三叔公的财源。
“当然是把这间屋子封上!”裴居道龇牙咧嘴,一副无赖相。
手里拎着还没用完的栓子,威胁道:“我早就看出来了,病秧子能节节高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
“要不是你天天拜祖宗,裴范先如何能踩上狗屎运!”
你看,人的性情就是这样奇怪,只要遇到无法解释的现象,就开始投靠怪力乱神。
裴居道一把年纪,官场混了几十年,还不能位列三公,历史上,他后来当上了宰相,也是沾了早逝的女婿李弘的光。
女魔头当上皇帝之后,仍然十分怀念李弘,这才提拔他昔日的老丈人当了宰相。
而现在,有了裴范先带来的硝酸甘油救命,李弘和早逝绝缘,裴居道的宰相之路也算是彻底断送。
三叔公负手而立,只觉得,这个裴居道自从变得不孝顺了之后,越发的无可救药。
他挺起胸膛,义正言辞道:“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
三叔公拉开袖管,摸索了一阵,很快就拿出了一个卷轴。
略微泛黄,卷轴的一端还有火烧的痕迹,三叔公把卷轴抖开,神气活现。
裴居道一看到那熟悉的火痕,立刻就傻了。
这居然是祖宗的画像!
“祖宗啊!”
“还是我有先见之明。”三叔公感叹道。
自从祈祷祖宗保佑应验的事情越来越多,这张祖宗的画像,三叔公就片刻不离身。
喝茶的时候,看书的时候,甚至是蹲茅厕的时候,只要想起了好点子,他便就地许愿,方便快捷。
三叔公深情的看着祖宗的画像,转过身去,大模大样的离开,裴居道风中凌乱,感觉人人都和他作对,连祖宗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