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吴咏和吴岙父子俩一起回到复望里时,朱里典一行人早已回到里中,等候他们他们回来有一会了。此时他们正与众人分享在祖地的见闻。
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朱里典看见他们,便开口问道:“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
吴普抢着回道:“叔父你是不知道吴氏祖地发的事,吴咏这回可是给咱们复望里挣了不少面子。”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朱里典急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吴普便声情并茂地讲述了刚才在祖地发生的一切。接着,他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听得在场的人都是一怔,听他说得如此之快,如此激动,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认为最值得炫耀的事了。
众人听后,都是异样地看着吴咏,尤其是一些孩童对吴咏崇拜得简直不要不要的。谁也没有料到,吴咏现在竟然变得这么出类拔萃。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眼神,吴咏被这么多人盯着,心里很是不自在。
好在今日还有要事要做,朱里典当即宣布祠太社结束,大家可以去各家的先人坟地前祭奠。
时下由于人口的急剧增多,像复望里这样的多姓杂居的新兴乡里,已经不再建群体性的祖宗墓地,而是各家有人去世,就在自家的田地中,选择一块风水宝地埋葬先人。
现在复望里的乡亲也是各家祭祀各家的先人。
同时今时不同往日。
复望里因为最近有了吴咏的存在,人人都像获得新生一般。
以前这个时节,乡亲们的储粮都不多了,便趁着祖祭的时候向主家借粮。
今年不同了,这段时间,大家只是卖蒸馍就差不多赚了一年的收入。
所以复望里的人,都坚信,是他们家族的祖先在庇佑他们,此次的祭奠先人,所有人都格外的上心。
各家都是花费了很长时间去准备这件事情,韭菜和鸡蛋那是以前给先人的祭品。
这次的祭品多了蒸馍,这是复望里兴旺的明证,也让已经过世的先人们开开眼。
而今天无疑是迄今为止,吴咏祖母和母亲两人一生中最光荣的日子。因为吴咏给复望里带来兴旺,乡亲们都十分感谢吴家。
因此每家每户要去祭奠前,都会来吴家这边感谢一番。有的家户甚至让自己的小孩给吴咏祖母磕头表示感谢。
在乡亲们不停地感谢中,吴咏家是最后一家出里门的。大家都去祭奠先人了,这时整个复望里倒显得十分安静起来。
因为吴家的墓地离复望里差不多十多公里,为了照顾家里的女眷,吴咏便提前跟乡亲借了一辆牛车。
等快到墓地时,吴咏祖母说什么也要下车,坚持走着过去。
众人只得随着她的意思,端着祭品,一起跟在她身后。
其实吴家的墓地就在伏牛山脚下,离流民营地并不远。
他们此时的动静早已惊动营地那边的流民群,但流民们也知道今日特殊,便只有杨冀一人过来迎接。
吴家人当然也都知道有一群流民被吴咏安排到自己家田地这边安置起来,因此当她们看见杨冀过来,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等吴咏给两边之人分别介绍一下候,便由杨冀走在前面,一边引路,一边陪着老夫人说话。
不大一会,众人来到一片松柏林中,这就是吴家的墓地所在了。
四周一片寂静,正中间有两个石头围成的坟堆,好像刚被人修缮过。
这时杨冀开口对老夫人解释道:“老夫人勿怪,今日恰逢祠社之日,我等这些无根之人,便将两位先人的坟地修缮一番,聊表谢意。”
老夫人闻言,先是一怔,然后神情十分激动,不停地对杨冀说着感谢话。
“你们真是有心了,以后有任何需要,尽管找我那孙子说,他要是敢不同意,我老人家第一个不愿意。”
杨冀摆摆手,轻笑道:“老夫人言重了,我等如今能有这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全靠令孙的宅心仁厚。比起他为我等流民所做的事来,修缮坟地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吴咏对于修缮坟地这样的事倒也没太多的想法,他所处的后世,很少见到有类似这样的墓地存在,都是人死后,被火葬场拉走火化,然后儿孙后代花钱买一个墓地,每年还要不停续费。若是哪天不续费了,墓地也就没了。
其实在古代祖先的坟墓及墓碑的修缮,象征后继有人,家丁旺盛,子孙孝敬。除非是对自己有大恩的人,否则谁也不会闲着没事,来修缮别人家的祖坟。
而修缮主要是因为坟土长年的雨打风吹,土质会慢慢地往下陷,如果不是每年有后人来填上点新土,修缮一下,坟土就会慢慢沉下去,然后和大地持平。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关于这个人生前存在的痕迹,也没有了所谓的坟墓推倒之类的东西,更没有关于这个人来过这个世界的记载。
这就是所谓的风过留痕,人过留名。
这也是古代为什么重男轻女,一定要留下男丁后代了。因为女子总有一天会嫁到别人家。
倘若自己死后,连个上坟填土的人都没有,过不了几年,那这个人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上一样。
就拿吴家墓地的两块墓碑而言,都是子为父立。倘若没有吴咏的存在,吴家可能连个立碑之人都没有。
这边吴咏将祭品分别摆在两个墓碑前,又带着何叶何草在坟前分别给两位先人磕了几个头,然后退到一旁恭敬地站着。
这时老夫人却是摸着吴咏祖父墓碑上的文字,喃喃自语道:“修武,你看到了吧,咱们的孙子现在完全恢复了,还比咱们的儿子文广更有出息,他现在不仅得到乡亲们的看重,还得到家主的赏识,我想要不了多久,咱们的孙子就能传名天下。”
“要是你跟文广还在世就好了,我想你们泉下有知,定会保佑咏儿无病无灾,健康长寿。”
说到这里,老夫人又有些伤感,吴家能有今日的光景,让她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当年唯一的儿子突然早逝,让老夫人备受打击,等到唯一的孙子因患病而变得痴傻后,她甚至想一死了之。谁都希望自己的子孙能有出息,谁也不想自己的后代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常
可是想到吴咏是吴家唯一的根,即便痴傻也不能放弃,便苦苦坚持了这么多年,受尽世人的异样的眼光。
如今吴咏恢复正常,又得到这么多人的称赞!这一切都是值得,即便再苦十倍,她也是愿意的。
而郭氏这边却站在吴咏父亲的墓碑前,流下悔恨交加的泪水。
“文广,当年的事情,你不要怪我,我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我一个已婚的弱女子,若是再带一个痴傻的孩子,这世上何人会娶我1
“这些年,我一直噩梦不断,就是担心你泉下有知,找我讨要说法。”
“如今咏儿恢复正常,我希望泉下有知,保佑我们一家平安,我发誓以后会好好对待咏儿的1
吴咏听到这话,脑海中忽然出现一幕当年真实发生的事。
当年他因为寒病烧坏脑子,却对郭氏格外依赖,而郭氏却因为他傻了而狠心遗弃他,改嫁他人。
此时此刻,想到这些,吴咏心底顿时涌现出一种狠戾的情绪来。内心中深处不断有一个声音怂恿他:去啊,质问她当年为何狠心抛下你一个人,让你这些年一直被其他同龄人欺负,嘲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接着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郭氏慈爱地抱着他的场景,这时心中又出现一个声音:她当年也是逼不得已的,是我自己不好,她是我的母亲,我不能惹她伤心。
两种声音在吴咏心底一直反复纠缠,让他面上的表情不断变换,一会愤怒,一会自责,一会又是孺慕。
这可吓坏了跟在吴咏身边的众人。
“阿兄,阿兄。”何叶拉了吴咏半天,才将吴咏从躁动的心境中拉了回来。
“阿弟,你怎么了?”成昭也关切地问道。
吴咏摇摇头,将这些思绪赶出脑海,轻声道:“我没事!只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何叶看出了阿兄刚才心情不好,便将自己偷偷藏在口袋里的一块已经咬去一半的烙饼拿出来给吴咏。
“阿兄,你吃1说完,还朝吴咏甜甜一笑。
这饼是因为吴咏听说今天不能吃早饭,要等晚上祭祖完才能吃饭,就特意给众人准备的垫肚子吃的零嘴,没想到何叶现在还留着。
这让吴咏心里升起一片温暖,对郭氏的怨气也小了些。
转眼又看着乖巧地抱着自己的大腿的妹妹何草,吴咏的心越发地柔软。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像这个时代的人了,对自己身边的亲人有了割舍不断的感情。
吴咏咬了一口何叶递过来烙饼,然后笑着说:“真好吃,给何草也吃一口。”
接着吴咏又看到何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见她眼睛不时飘向郭氏,知道她肯定是在这个祠太社的时候,也想到自己过世的父亲。
于是便抓住她手,在她手心捏了一下,小声道:“明日我央求母亲带你们一起去善居里祭奠一下叔父,可好?”
“真的?”何莲惊喜地看着吴咏。
吴咏柔声道:“我骗谁,也不能骗阿姐呀1
接着又朝何大妹的方向努努嘴,“大妹明日也一起回去,趁着祠社的时候,怎么也得回去一趟。不然乡里人要说闲话了。”
何大妹耳朵比较尖,听到吴咏这样说,顿时嚷嚷道:“让我回去可以,但明日我还要跟你们一起回来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