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是几日过去,吴咏到洛阳已有半月有余。今天是五月十五,正逢望日,按照惯例,天子会在北宫的德阳殿举行大朝会。
本来吴咏以为今日的大朝会没他什么事,没想到昨日傍晚有谒者亲自来鬲候府传下天子口谕,让他明日参加大朝会。
这边天空还是漆黑一片,吴咏就被成昭喊起来,亲自带着两名侍女帮他穿戴朝服。
自那日家宴之后,卓太君就安排了四位年轻的婢女到别院之中伺候吴咏的起居。
吴咏觉得别院只有成昭一个人,每日很辛苦,便跟众人商量了一下,大家一致同意。
而朝服是昨天天子刘宏派谒者送来的,当时可羡慕坏了鬲候府的众人。
这时的朝会一般开始于夜漏未尽七刻,也就是日出前的一个时辰,此时乃是五月,大抵是六点左右日出,所以朝会大概在早上四点左右召开。
吴咏习惯性看了一下系统时间,发现此时才刚三点钟,便打着哈欠跟成昭嘟囔道“这么早啊!我还没睡过来困呢。”成昭一边细心为他整理衣服,一边笑着说道“不早了,昨日太夫人亲自吩咐,一定要这个点起床呢,不然就晚了上朝的时辰。咱们鬲候府离皇宫有点远,因此要起早点。”吴咏听罢,开玩笑道“以后咱也当两千石的官员,住在皇宫边,这样就不用早起上朝了。”成昭白他一眼,
“就你会想,赶紧穿好朝服,吃些点心,鄢展还在外面等着呢。”两人又说笑几句,吴咏才提着一盒精致点心出了别院大门。
当吴咏抵达鬲候府大门前时,便发现正门口停了两辆华丽的马车。一辆是鬲候朱泚的马车,另一辆是鬲候府为他准备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鄢展驾驶。
此时朱泚已经等候一会了,他见吴咏出来,只是对他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让车夫上路。
在岑晟的帮扶下,吴咏上了马车,由鄢展驾车跟随朱泚的马车向皇宫方向行去。
当吴咏一行人抵达南宫朱雀门附近止车门前时,这里已经车马云集,喧闹非常。
马车缓缓停在远处,吴咏悄悄撩开车帘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身着黑色官袍,头戴长冠,腰系各色绶带的官吏。
这些人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一边走,一边低声谈笑,看起来非常热闹。
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吴咏先去前面给朱泚见了礼,攀谈了几句,随后跟着他一起向北宫走去。
由于吴咏才刚刚来到洛阳没多久,当的还是天子侍读,所以,这些外朝的官吏们,吴咏基本上一个都不认识,更别说什么给人打招呼了。
但因为他年纪幼小,一路走来,很多人都对他指指点点。反倒是前面的朱泚貌似熟人非常多,一路上,不时有人拱手向他问好,道一声
“鬲候”,看起来非常有牌面。当吴咏随着朱泚刚走到北宫时,人群中忽然跃出一人,见到吴咏之后,就径直走过来道“敢问师弟可是吴咏?”吴咏身形微微一顿,止步于前,看着来人,疑惑问道“我是吴咏,师兄可是有事?”
“可算等到你了,博士让我在此等候你多时,快随我一起去见几位博士。”这人大喜,拉着吴咏就要走。
吴咏不为所动,目光看向朱泚,等待他的指示。朱泚笑着向他点头道“去吧,这位是尚书台的班哲,《诗》博士薛昭的记名弟子。”吴咏这才行礼道“见过班尚书!”
“师弟不必多礼,以后喊我师兄即可!”班哲舒微微一笑,随后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领着吴咏离开此处。
两人离开后,顿时一群人开始围着朱泚问东问西起来。
“鬲候,刚才那位少年可是天子侍读吴咏?他如此年纪就参加大朝会,真是前途无量啊!”
“刚才班哲过来是何事?他最近可是在尚书台声名鹊起,又因为是博士的记名弟子,许多人他都不放在眼里。”朱泚被众人吵的头都大了,还没想清楚如何回答时,五姓家族的其他几位侯爵也找了过来。
“朱泚,吴咏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来参加大朝会?”
“天子召见的!”朱泚担心误会,不得不先解释一下,之后便跟众人热烈攀谈起来。
吴咏这边跟在班哲身后,刚走不远,班哲悄悄看了看一眼左右,忽然压低声音,对吴咏道“师弟,你这次可是立下不世之功,以后还请多在天子面前为师兄美言几句!”吴咏闻言,连忙摆手道“师兄言重了!小子刚到洛阳没几天,虽被选为天子侍读,但位卑言浅,可不敢在天子面前多言!”听了吴咏的话,班哲舒表情微微一变,看向吴咏的目光中,竟隐隐泛起一丝羡慕之色,沉吟了良久,这才哈哈笑道“师弟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若是天子问询起来,你就说我是你师兄。”两人说话间,便来到一群人面前。
吴咏每日都练习射箭,目力非同一般,他一眼就看出人群中的十四位五经博士。
这时班哲走上前,恭敬说道“博士,吴咏到了。”
“让他过来。”一声令下,人群自然分出道路来。吴咏走到十四位博士面前,恭敬行礼道“小子吴咏,拜见诸位博士大人。”
“哈哈,你小子今日竟然也来了,是不是听说一会老夫要亲自为你表功,所以有些迫不及待?”《尚书》博士牟御亲切地拍着吴咏的肩膀,笑着说道。
吴咏一头雾水,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实话实说道“博士大人何出此言?昨日天子传下口谕,让小子参加今日大朝会,但并未说明缘由。”
“哦,原来你还不知道,那老夫更不能说了,一会保管给你小子一个惊喜。”牟御捋了捋胡须道。
接下来诸位博士都对吴咏进行耳提面命一番,看得周围人群颇为眼红,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十四位五经博士同时对一个后辈少年如此和蔼可亲。
说话工夫,天色渐渐放亮,很快东方的天空中渐渐升起一轮红日。而就在此时,众人耳边忽然传来一阵
“咚咚咚”的鼓声,紧接着北宫的大门忽然缓缓打开,随后从宫内走出一行人,领头的是一个身穿黑色深衣,头戴通天冠的谒者。
这位谒者缓步来到众官吏面前,环视众人一眼,朗声道“辰时已至,宣公卿百官前往德阳殿觐见!”
“唯~”众人齐声应诺,随后在谒者们的引领下,按照官职大小,次序排列进入宫门之中。
本来吴咏也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但是牟御却让吴咏跟他身边,谒者只是扫了吴咏一眼,也没说什么,就让众人进去了。
也就几分钟的步行路程,一行人便来到北宫最中央的德阳殿外。此时,德阳殿内缓缓走出一位礼官,礼官传言
“入殿
“,文武百官即整齐有序地依次疾步前行,拾阶而上,依次序进入德阳殿内。吴咏行至德阳门口时,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侍卫搜身。没有任何波澜,所有官员都进入殿内,在自己的位置的站好,等待天子的到来。大约半炷香不到的时间,一声洪亮的宣唱“吉时到,天子临朝,诸公拜见。”随后,德阳殿内钟鼓齐鸣,礼乐奏响,天子刘宏一身黑色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在几名宦者的簇拥下,缓缓步入殿内。
“臣恭迎陛下临朝!”文武百官齐齐躬身而拜,恭迎天子的到来。在诸多大臣朝拜中,刘宏亦步亦趋走到大殿中央的位置,在御案前缓缓落座,而后,环视众人,挥袖道“诸臣免礼,赐座。”
“谢陛下!”百官公卿再拜,而后,又迅速按照各自职位,分别在大殿两侧寻了一个坐榻,安坐下来。
与此同时,坐在上首的刘宏一眼便扫视到在不断找寻座位的吴咏,这并不是刘宏故意为之,实在是吴咏在满朝的百官公卿中太显眼了。
因此他笑着对吴咏说道“吴侍读,你怎么又跑到殿内找座位了,朕不是和你说过,朝仪时就站在朕的身边吗。”
“刷!”殿内的所有百官公卿的目光都朝吴咏射来,令他锋芒在背,这才硬着头皮,走到刘宏身边,躬身拜道“陛下恕罪,小臣第一次参加大朝会,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才乱了手脚。”刘宏听罢,有些哭笑不得,随即摆摆手,笑道“这次就算了,也是朕没交代清楚,今后再有朝会,你便随朕一起。”吴咏一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大殿内却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
“陛下不可!”刘宏向说话之人看去,却见是一花甲老臣,便和蔼地问道“卿言为何不可?”花甲老臣拱手拜道“礼云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因此,在老臣看来,吴侍读与天子一起入殿,与礼不合,故而反对。”刘宏想了想,转身对吴咏说道“既如此,朕便收回刚才所言,你以后还是随百官公卿进殿吧。”
“谨遵陛下圣喻!”吴咏哪敢说一个不字。接着刘宏,又对花甲老臣说道“卿能指出朕的不当之处,当有赏!左右记下,赐绢十匹。”
“谢陛下!”花甲老臣说完,便退回自己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