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边走边说话,很快就到了春熹居。
春熹居的丫鬟仆妇还有小厮们早已恭候多时,分别以撷英和撷芳为首,站成了两排等候在大门口,阵仗隆重得像是迎接什么大人物似的。
夏侯纾忍不住小声喃喃道:“这也太夸张了吧!”
夏侯翊却仿佛没看见一样,只是挥挥手,示意望眼欲穿的撷英和撷芳带着符家兄弟先去安置。
按照夏侯翊的意思,符家兄弟算是他的同门师弟,又是灵丘道人的亲传弟子,所以他一回来就跟母亲商量好了,准备把春熹居的两间厢房收拾出来给他们住,一应饮食起居也按照贵宾的标准提供。
撷英和撷芳对于夏侯翊着不冷不热的反应感到有些失落,但这种情绪也只是在脸上一闪而逝,随后便客气周到的带着符家兄弟去厢房安置。
其他的人也很识趣的散了。
夏侯纾一边感慨着撷英和撷芳的好涵养,一边跟着兄长进了春熹居的正屋。尽管主人两个多月没着家了,但屋子里有撷英她们操持着,处处纤尘未染,就连花几上的几盆兰花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还飘着淡淡的幽香。
她忍不住酸了一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院子里的那些人怎么就不见谁像撷英和撷芳这么办事体贴又周到的呢?”
夏侯翊闻言眺了一眼非常识趣的没有跟进来的云溪,笑道:“云溪和雨湖也挺不错的,你可别胡说八道伤了人家的心。”
夏侯纾又是叹了口气,怨愤道:“你可别说了,要是有机会,云溪可能更想来你的院子。至于雨湖,人是个好人,就是有时候说话办事太认死理,一板一眼的,为此得罪了身边的不少人。我隔三差五的就得给她们收拾烂摊子,你是不知道下面的人怎么说我偏心的呢!”
“偏心又怎么了?”夏侯翊不以为然的笑道,“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用得顺手的人,自然是要多照拂一些,不然人家为何要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这话正中夏侯纾的下怀,她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兄长的话与自己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就证明她先前的做法没有错。至于她院子里那些喜欢背地里说她偏心的人,那就随他们说去吧。
夏侯翊回眸见她在思索着什么,便转移话题道:“我听说你最近在京城里声名大振,风头无两。为了不嫁人,竟然自毁形象,不愧是你。不过纾儿,你也及笄了,这么做,不会觉得亏吗?”
他的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什么自毁形象?那是赵王府和丞相府的人造谣生事!”夏侯纾没好气地说。随后狠狠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道:“倒是你,挺会趋吉避凶的嘛。我踌躇不安的这些日子,你在眠象山倒是逍遥快活!”
夏侯翊摩挲着下巴作认真思索状,然后调侃道:“你都敢在王丞相的茶里放山葵粉了,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我的帮助吧?”
夏侯纾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跳脚道:“我那是形势所逼!不对,是误判了形势!你如果在家,我有个人商量的话,犯得着这么做?”
夏侯翊却不同意她的说法,十分恳切道:“你总是要嫁的,我不能总都拦着吧。万一哪天拦错了人,岂不误了你一生?”
夏侯纾瞪了他一眼,转身扶着一把椅子背,勉强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兮兮地说:“真是世态炎凉啊!如今这兄妹情谊竟也是这样平淡。二哥尚未娶妻就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想来以后是不会容忍我在家吃白食的。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拿话来气我,我这就去跟父亲和母亲说,等下次再有人来提亲,不论是聋子还是瞎子,我都嫁了吧,免得碍着你的眼睛。”
夏侯翊云淡风轻的看着她表演完,啧啧有声道:“纾儿,在我面前,你就不用再演戏了吧。你打的什么主意,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你这把自己说得那么惨,倒像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有万千不是。”
被拆穿了,夏侯纾索性也不装了,叉着腰咆哮道:“就是你的不是,你明明知道父亲和母亲打得什么算盘,却不告诉我,让我一点防备都没有。你不说也就罢了,偏偏还在这个时候跑到眠象山去躲清闲,我看你就是想看我闹笑话!现在全京城都将我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你可高兴了?”
“怎么可能高兴呢?”夏侯翊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目光温和的看着夏侯纾,“纾儿,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二哥……”夏侯纾看着兄长,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暖流来。这两个多月来,她有很多次想要寻求他的帮助,但是他都不在。于是她只好自己硬撑着,走一步看一步,万幸最后也没有发生什么无法逆转的大事。但是如今他回来了,还跟她说这样的话,她还是蛮开心的。
夏侯纾努力控制住胸腔里的震动与愉悦,笑着说:“我逗你玩的呢!”
夏侯翊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宠溺道:“坏丫头!”
夏侯纾憨憨的笑了笑,又望着他认真打量了一遍,方道:“方才在母亲那里,我也不好问,你这次去眠象山是被灵丘道人逼着训练了吗?怎么比去的时候黑了许多?眠象山到处都是绿树浓阴,也不至于把你晒得这般黑呀。”然后她又伸手捏了捏他胳膊上结实的肌肉,“连胳膊都硬朗了不少呢!”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夏侯翊无奈的笑道。
见他露出这个神情,夏侯纾立马警觉起来,再联想起符家兄弟,她隐约察觉夏侯翊这令个月说去眠象山只是个幌子,而他的真实目的……
夏侯纾不想继续猜下去,便问道:“这段日子你都去哪儿了?”
夏侯翊唇角微扬,轻声道:“我去了一趟陵都。”
“陵,陵……都?”夏侯纾惊得瞠目结舌,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好好地怎么会突然去陵都?
那可是陵王的地盘!
虎狼之地岂是那么容易进出的?
很快夏侯纾就意识到这不是个可以随便聊的话题,于是看了看在外面候着的云溪,赶紧走到门口四下打量了一番,叮嘱道:“云溪,我有悄悄话要跟二哥说,你替我们守着门,谁也不准放进来!”
云溪以为她是要说被齐南威胁并带走的事情,顿时觉得自己肩头的重担沉甸甸的。她会心一笑,拍着胸脯郑重的点头保证道:“姑娘你放心,就算是一只苍蝇我都不会放进去的!”
夏侯纾也察觉到云溪误会了,心想她误会了也好,免得自己还要解释。她给了云溪一个鼓励的眼神,顺便关上了门。
夏侯翊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忍不住笑道:“你可真够谨慎的,想来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还发生了其他是吧?”
“没错,吃一堑长一智,隔墙有耳这句话我能记一辈子,所以怪不得我谨慎。”夏侯纾嘴上说着,心里却并不想重提旧事。她抬头满眼期待的望着兄长,“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你这好奇心还真是又多又难以满足。”夏侯翊无奈道,“不过这件事我确实可以告诉你,免得你日后又不知轻重的撞到枪口上破坏我的计划。”
夏侯纾心虚的直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夏侯翊便道:“四月份我确实是先按照计划去了眠象山,当时有人跟了我一路,我也一直当做不知道。不过我在眠象山待了半个月之后,那人大概是见我天天不是练功就是跟符家兄弟吃喝玩乐,觉得无趣就自行离开了。随后我就带着符息跟我一起去了一趟陵都。”
“跟踪你的是什么人?”夏侯纾忍不住又插话了,她的心里有很多个问号,“你为什么又突然要去陵都?”
夏侯翊道:“去陵都是一早就做好的打算,并非临时起意。至于跟踪我的人,我也不太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但估计是宇文恪的人。”
“宇文恪?”夏侯纾忽然想起夏侯翊离京不久,自己曾在胭脂铺里与他偶遇过。当时宇文恪就刻意跟她提起了夏侯翊去了眠象山的事。而她为了尽快脱身,只得谎称自己是替夏侯翊回来给母亲贺寿的。
这么看来,当时他们还真不是偶遇。那么宇文恪费尽心思接近他们是想做什么呢?他又查到了多少呢?齐南跟他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夏侯纾觉得很头疼。而她目前掌握的信息又不足以组成一个完整的关系链,更解答不了自己的众多疑惑与顾虑。
“你想到了什么?”夏侯翊也意识到她的反应不对。
夏侯纾担心自己隐瞒会给兄长带来麻烦,便将自己遇到过宇文恪的事情说了一遍,但却没有提到齐南的事。
夏侯翊刚开始还有些担心,可听完却像是松了口气,道:“看来他确实很担心我会去陵都,所以才来试探你。”
“他为什么害怕你去陵都?”夏侯纾追问道。随后她又想到了陵王,激动道:“难道说陵都真的出什么大事?还是说陵王他……”
“确实出事了。”夏侯翊打断了她的话,也阻止了她说出“谋反”两个字。他斟酌了一下,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便问道:“纾儿,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用自己的孩子来报复别人吗?”
“此话怎讲?”夏侯纾更懵了。他们不是再说宇文恪的事情吗?什么时候又多出个孩子来了?跟孩子有什么关系?谁又报复谁?
夏侯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方说:“宇文恪可能不是薛夫人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