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上，沈周问起陈缘父亲的工作：“陈叔叔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在路政局工作，是基层工人，跟着项目走的，不过一般都在本地，很少跑到其他城市。”
沈周并不了解路政局的工作，顾名思义应该是和道路有关，不过陈缘父亲是基层工人，平时工作想必也不会很轻松，虽然工资可观，但毕竟是卖体力换来的。
“挺辛苦的吧？”
梅叶嗯了一声，道：“以前我和陈叔叔聊天的时候，听他说起过。就是在冬城的各个地方修路，或是建新路，其实也就是个小型的工地了，忙的时候一两个月都回不了一次家，是挺辛苦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能轻松地活，谁还会做这些苦力活。可没有文化学历，就没什么选择的机会，有能挣钱的工作就得上。
无论在什么年代，学历都是更重要的。放在古代，有学问和没学问的人即便是同朝为官，可一个是大学士，另一个确实大太监……虽然有的朝代有举孝廉为官这一说，可名额毕竟太少，都不说读书考取功名来的实在。
到了现代社会，没有文化，没有学历，即便社会不主动淘汰这类人，他们也会逐渐感觉到难以前进。
就拿沈爸和沈二叔来说，前者是大学生，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语文老师；沈二叔初中辍学，好在有所机遇这才能有现在木材厂厂长的成就。
可这两种身份在很多人眼里却是云泥之别。
这就是学历带来的身份差距，和金钱无关。
陈缘的父亲和沈二叔一样，并没受过很多教育，后来就到路政局做了基层工人，几十年如一日。没有学历也就没法升职，导致他现在虽然工资要比其他基层工人高处一大截，可职位却从始至终都没动过。
他有的时候也会觉得不公平，明明他的水平要比那些小领导高出很多，却要被他们管辖，可也没有办法，生活教给他的只有逆来顺受，也没给他选择的机会。
不满几次也就释然了，只要工资高就行，不论是开铲车还是坐办公室一天不都是二十四小时，能挣钱就行了，还要求这么多干什么。
出租车停在路政局门口，梅叶下车，敲了敲门卫室的大门。
“你好，请问陈忠业现在在吗？”
门卫戴好帽子走出来，看了看梅叶，又看了看一旁的沈周，道：“陈忠业？你们找他干什么？”
“我是他的远房亲戚，按辈分我喊他表舅的，这不是刚好来冬城，寻思好久不见了，找他出来一起吃个饭。”梅叶早就想好了这套说辞。
“远房亲戚碍…你们来之前不会打电话吗？我就是一个保安，哪里知道局里面的事儿？”门卫喝了口茶说道。
沈周从兜里摸出半包中华，悄悄塞到他手里，笑了笑说道：“我们才刚来，还没找到住的地方，手机也早就没电了，您看能不能帮我们进去问问？”
门卫低头瞟了一眼，很是满意，笑呵呵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跑一趟，谁让我们冬城人都是热心肠呢。”
他的话说完，便把烟塞进口袋里，心满意足地朝路政局里走过去。
沈周笑了笑，道：“这年头，保安都学会收贿赂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陈叔叔和我说过一些路政局一些人尽皆知的秘密，那些各种各样突然冒出来的小领导，大多是花钱买的，或者是和高层领导有点关系的……没有背景的人在这里想升职无异于是痴人说梦。”梅叶对这地方没有什么好感，如果是他在这里工作，听到这些秘密之后，他根本不会多做停留，而是立刻跑路。
这样的地方干一辈子都别想出头。
陈缘的父亲已经没有斗志了，也没有选择，以他这个年纪虽说还能在其他地方找到工作，可工资一定没现在高。
虽然有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可换个地方还是被当做新人，而且人多的地方，人际关系就很复杂，一个新人是很容易混不下去的。
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尤其是在陈缘身患重病的时候，陈缘父亲只能身不由己地选择接受，哪怕头顶上再多阴霾，只要还没有蔓延到他身上，他就当做看不见。
约摸等了十来分钟，那个保安终于不慌不忙地回来了。
“你们要找的人现在不在局里，前两天跟着施工队去梅花镇了，好像是要修新路，没个一两个月是回不来的。”
拿人手短，保安也不好白拿好处，他靠近沈周和梅叶，小声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听说陈忠业家里出了重大变故，急需用钱……你是他们的亲戚，他估计该找你们借钱了……而且这一借，可能就还不上了……”
沈周点点头，道：“谢谢提醒。”
陈忠业一家人即便保密工作做得再好，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他家里又重大变故的消息还是被传了出去，好在具体是什么还没有被其他人知道。
保安最后的提醒说白了也就是想告诉沈周两人：现在来找陈忠业并不是时候，不要来趟他家的浑水。
不过沈周和梅叶并不是想来蹚浑水的，而是要把浑水排净。
“梅花镇？那不就是陈缘的老家吗？”沈周在等车的空隙，想起来门卫说的话。
梅叶嗯了一声，道：“我们必须要亲自去一趟了，只有找到了陈叔叔，才有见到陈缘的可能。”
“那就出发吧。”
………
“小雨姐姐，下午医院里见到陌生人了吗？”陈缘看着给她量体温的护士，轻轻问道。
医院里每天都要接收很多病人，当然会有陌生人……叫小雨的护士把温度计递给陈缘，道：“陌生人很多，可惜没有你心里想着的那个。”
陈缘眸子暗淡了些，旋即又自嘲地笑笑，明明是我不想见他的，为什么还要责怪他没来呢……
护士小雨说道：“下午的时候他和另一个人都被赶出去了，据说是梁院长的意思。他们在医院里挨个病房找了很久，要看要到三楼了，梁院长只好找个理由把他们赶了出去。”
“没有吵起来吧？”陈缘很怕梅叶会吃亏，被警察抓了一次之后，他肯定不会再冲动了，要是和医院的人吵起来肯定会吃亏的。
“没有……他们很配合……这一下午我都没在医院见到他们。”
把体温计放置在腋下，陈缘扯了扯嘴角：“谢谢小雨姐姐。”
小雨揉揉她的脑袋，笑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就按铃，我能听到的。”
护士小雨轻轻关上病房门，一瞬间病房死寂沉沉，陈缘已经习惯这样的环境了。
她已经很久没哭了，从五月十号那天说完生日快乐之后，她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今天才又尝到眼泪的味道。
陈缘愁肠百结，她恨不得立刻见到梅叶，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他，告诉他医院的味道一点也不好闻，各种各样的药都好苦；告诉她每一次病发的时候有多么痛苦……
可是她做不到，她不敢见到梅叶，也不能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