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狺狺浅笑,将手边的红杏蕊一把捋掉,全部扔在了池塘里面,于是引得一群又一群鱼儿过来争先恐后的啄着。
这时候内宅忙忙乱乱起来,好像是因为一个丫鬟伺候不周到导致东方钰生气,这时候有三两个丫鬟仆妇们赶紧到了冷香小筑。
清狂本来不打算去的,但是这时候忽然被一个丫鬟拽住了,“你竟然还在这里躲清闲,须知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快点和我去看看主子需要些什么?”
清狂困惑道:“主子究竟是怎么,今早大张旗鼓的?”
“这个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妖红好相与主子有了点小矛盾,我们过去就知道了。”
难道自己昨晚的那些话妖红已经停了,并且准备与东方钰摊牌,在这里也是明珠暗投了,只要可以逃出生天,未尝不是上上之举,但是东方钰性情暴戾恣睢完全不喜欢别人与自己谈条件。
所以妖红应当是与他发生了龃龉?
故而他今天不高兴?
他们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冷香小筑,未经通传倒是不敢随意进去,两个人引颈站立在外面,只听见妖红与东方钰争执起来,听得出来东方钰是的确很生气。
“那些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并不是清狂的错,再说了清狂如今已经失忆了!”妖红看着东方钰,“不知者无罪,难道不是吗?主人察纳雅言,一定不要先入为主,主子也是看到了清狂勤勤恳恳早就已经改过自新,在闲云山庄只是甘于做一个扫洒庭除的小丫鬟,这样子也会构成威胁吗?”
倒不是妖红要离开闲云山庄,原来是妖红为自己不平则鸣,这是清狂没有想到的,他们站立在筼筜里面静静的听着,因为是隔着一架木梯,倒是没有被发现。
东方钰皱起眉,眼波有了一种狠戾,眸子也罩上一层冰霜,状似心不在焉而又充满了戾气的问道:“如果一个人杀了你的妹妹,如果一家人跟你争抢生意、地盘,逼你到绝路,你会不会原谅她!”
“我会三思而后行,事急从权,并不是很多事情都是你目光见到的那样子,主子难道不是吗?。”
见东方钰执意索求答案,妖红才道:“但是她是为无辜的!那时候她还小,过了这么多年主子您还没有释怀吗?”
奢侈的是释怀,只可惜一旦有了这样的冀盼人就会变得仁慈。
但是他的心以及生存之道不允许自己善良,但如果是再这样继续下去,会不会真的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呢?
东方钰闭眸,忽然有一点恍恍惚惚的,靠着通花大屏风坐了下来,手指有意无意的敲一敲面前的鎏金熏香珊瑚炉子,袅袅的残烟一缕一缕雾散在了空中,他的脑子里面也是场景万千。
那同样是盛夏开始的时节,天际乌云含雨重,两个小女孩在湖心周围玩闹着,前面的女孩就是他妹妹。
“来啊,快来追我!”
身后的女孩子忙不迭的跑了过来,前面的女孩子忽然将竹蜻蜓举起来,后面的女孩伸手去抢,也就在时候前面的女孩子重心不稳一下子就掉在了湖中,最后竟然被活活淹死了。
很快的他就不再回忆了,这些年以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他是从这种回忆里面难以自拔的,如果锦儿还活着,到了今天也应当是亭亭玉立的一个女子了吧!
但是,因为她与妹妹的追逐嬉戏竟然让妹妹提前几十年退席在了人间!
几近争执之下,妖红退了一步,不甘情愿的站了起来。
这时候妖红连吸呼都是小心翼翼的,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这是妖红清楚的,况且东方钰喜怒不形于色完全拿不准他要做什么,不过是点到为止罢了,这也算是自己与清狂的情谊吧。
虽然清狂认为这是朋友之间建立的蓝颜红颜,但是妖红并不这样认为。
经过这样的一番争执,东方钰倒是有了一点落寞与憔悴,他憔悴的丽颜上有着些许激动,“你下去吧,我会考虑的,有些事情知易行难,毕竟当事人不是你,我虽然不要让欧阳清狂血债血偿,但是小惩大诫并不是矫枉过正的,你--明白吗?”
他的目光中消蚀了一种原始的生命力,紫色变得疏离而又消散,就像是濒危的病人一样,“咳咳--咳咳--你--下去吧!我会慎重考虑。”
虽然遭到了拒绝,但妖红的精神并不为此而萎顿,而是走上前一步,施礼道:“那属下就谢过主子了,主子明辨是非天纵英才,属下无需多说什么!”
他炯炯有神的双目落在了东方钰洁白的衣服上面,良久,才施施然的退了出来。
妖红穿着红若云霞的羽纱走了出来,看到了站立在木梯下面的欧阳清狂。
先是有一丝怔忡,少顷不过笑了笑,执过清狂的手,笑了笑,“没事的,相信我!”
红衣洁净只看得见上面白蝶穿花的图案,他笔直的站立在自己的面前,阳光从他的头顶越过,留下一层暗影,如同琼枝一树。
那似昆仑美玉一般白净的手指轻轻的摸着自己的柔荑,清狂及其不自然的抽回了手,“知道了,谢谢你!”
说到这里,妖红有一点讪讪的,将目光落于东南一隅,那里有一株茱萸花,刚好开到了最末尾,他故意转移了目光。
清狂的墨眸散发着淡淡华彩,凤目一撇,不由得伤感起来,问道:“我问你话你会告诉我吗?我只相信你一个人的话!”
听到这里妖红不由一呆,她的目光就像是正十分渴切的看着他的一个小孩子,那目光里面充满了求知欲,又有着三分感伤,有着三分释然与一分欣慰。
这让妖红是无论如何不能够拒绝的,思虑了片刻,他们走到了水亭里面,露水凝结在花苞上面,两人凭靠着朱红色的栏杆,微风吹过不绝如缕晃动了清狂的一片青丝,清狂问道:“你们刚刚说的--是真的?”
妖红那一双充满英气的星目璀璨的就好像夜空中的星子,他诧异,“你--全部都听见了?”
看一看欧阳清狂,但是清狂的神情相当沉重,嘴角也没有了往日那常常爬上来的一缕微笑,故而看得出来就连心情也是流露着隐藏不住淡淡的哀伤,“算是吧!那些是真的吗?我全部不记得了!你能告诉我吗?”
其实妖红也不是非常清楚,不过跟随东方钰这么久,明里暗里都是知道大半的,这些年唯独所有的人都不敢在东方钰的面前提“东方锦”与“妹妹”这些词汇或者称呼,不然这个人绝对会被东方钰当场毙于杖下,今天他是反其道而行之,完全是为了清狂,为了清狂可以安生的在闲云山庄生活下去,而不是每一天都战战兢兢的,每一天都左顾右盼看着周围是不是有一双会害自己的眼睛和手掌。
“那时候你还小,自然不记得!”
妖红深深吁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对上那双笃定的双目,就会有一种离奇的感觉充斥在自己的心间,好像不忍心拂逆她的殷切一样。
妖红也是以充满爱怜的眼光注视着她,“那时候东方锦五岁,和你在池塘边玩耍,但是最后失足落水了。你知道吗清狂,我未曾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件事情完全不是你的错!但是主子不会放过你,他甚至制定了一系列报复的计划……”
妖红将那些事情说了出来,清狂只觉得气血翻涌。
好一个东方钰,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这些年不但是生意场上想要一枝独秀,好多次暗算欧阳家族,不然当初如日中天的欧阳家族也是不会瞬间灰飞烟灭土崩瓦解的。
还有若曦,身后的一闷棍竟然是若曦。
在前世,从收养若曦的哪一天起,就从来没有将这个人当做一个丫鬟。
没有想到都是计划!
一切都是计划!
妖红深知自己一个小小的护卫,并不能贡献多大的作为,不过笑了笑:“文死谏罢了,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这些年--清狂,你苦了!但是我,我真的--”
妖红咬咬牙,将要说出口的话在口中思虑了下,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这句话不能说,否则十几年的交情毁于一旦,而且会增加日后的尴尬,于是转换了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欧阳家族日渐败坏,绝非只因东方家族而已。当时人人自危,你爹爹惨淡经营,也算是气数到了尽头,你明白了吗?”
欧阳兴一直过着平静而富足的日子,并没有想到会遭到东方钰的倾轧与吞并等等,看到清狂好像若有所思,妖红摆摆手,“好了,不要想了,这么多年误会已经太多了,主子对你这样子也算是情有可原,你一如既往的就行了,今天我们没有见过面,我也没有告诉你任何的东西,记住了吗?”
清狂自然知道,当年奸佞横行的朝代中,要想要有所作为必须要脸厚心黑可得天下。
欧阳兴自然是稍逊一筹的,想到了这里连忙停止了以后的作想,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不会在乎的,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清狂自然知道乱世之中好人是无法存活的,逢迎巴结那一套早就已经掌握了,如今不过是换着面具,到了何时戴着什么面具罢了。
不管走到哪里不懂谄媚阿谀,就会惨遭排挤甚至身首异处,在这样危机重重的闲云山庄,她自然是要做好一个小小女孩,才可免遭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