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得浑身冒冷汗,脑子里一阵嗡嗡乱响。
正当我怕得浑身发软,身体愈发站不住重心时,我突然听见浴室内传出了一道阴森森的孩子笑声……
那孩子‘咯咯咯’的笑,笑得人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我僵僵地扭动脖子,往后看去。
目光所及,声音是那个鬼孩子的神像发出来的……鬼孩子咧着嘴,露出两颗尖锐的大白牙,血红色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
前一秒鬼孩子在窗帘下,后一秒,就离近了一步,再后一秒,就出现在了我的脚边……
“别过来,别过来!”我大惊失色的转身就疯狂拧动门把手,拧不开,只有惊恐地拍门冲外面嚎叫:“开门呐,开门啊!阿玄,我害怕,阿玄……”
屋子内的水蒸气越来越多,我才嚎了几声,就开始胸口发闷,头晕眼花,身体摇摇欲坠了。
我体力不支地攥着门把手靠在浴室门上,忍着胸口的疼痛大口喘息,不死心地接着冲外面哑着喉咙大叫求救:“阿玄,救我,救我……”
这次,是真的要喘不过来气了。
“阿玄……”
脑子一晕,我腿上发软地往后倒去时,浴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了。
“染儿!”熟悉的怀抱及时接住了我下坠的身体,伴他同来的,还有凉爽新鲜的氧气。
他见我昏沉欲睡,立马弯腰把我打横抱了起来,快步把我往房间的大床上送。
身体被放在床上,他坐在床边搂着我的上半身,掌心轻轻给我抚着胸口,见我一时半会儿还是缓不过来,就一口吻住了我的唇,凉丝丝的软舌撬开了我紧合的牙关,渡了两口气给我。
被他渡了气后,我终于有力气喘息了。
“别着急说话,再缓一缓就好了。”他抚着我胸口帮我顺气,面色凝重地安抚我。
我在他的保护下努力调整呼吸速度,一言不发地连缓了五六分钟才终于恢复了过来。
“阿玄。”我埋在他怀里后怕地指着浴室,颤颤巍巍地向他告状:“里面有东西,它在冲我笑,玄晔,我害怕……”
“不怕了,夫君在呢。”他拍着我肩膀安慰我:“那不是伤人的东西,是本地人供奉的孩儿神,只是邪性未改才胆敢趁本君不在出来吓唬你。”
“孩、孩儿神?”我磕磕巴巴地重复,背上的冷汗干了,有点凉。
他耐心地给我解释:“在本地叫做孩儿神,在外地,叫做养小鬼。”
养小鬼!
那骨灰坛子里果然装的是孩子的骨灰!
“此处乃是注生宫脚下,山中有山灵出没,依山而居的活人都喜欢在自家房间内供奉孩儿神,以此来祈求庇佑。
孩儿神乃是未出世的孩子或者夭折的幼儿所化,大山周边的百姓会把山中葬着的无主幼儿孤坟给挖开,将其尸骸烧成骨灰,装在坛子里,为其塑神像,接回家香火供奉。
有的孩儿神也是附近人家夭折的孩子,或是被丢弃在山上的死孩子。
与外面养小鬼有所不同的是,养小鬼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做伤天害理之事,养孩儿神则是积德修福的好事,阳间人养他,只为寻求庇佑保平安,不为谋财害命。”
“所以养孩儿神无过反而有功了。”我眼角一阵抽搐,害怕道:“可是哪有把这种东西供在卧室的卫生间里的啊!那东西它还冲我笑……还把我困在浴室里不许我出来。你要是再来晚一点,我就憋死在里面了。”
“到底是鬼物,邪性未除,难免会一时玩心大起,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夫人勿怕,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本君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就好……再来一次我就该对浴室有阴影了。
我扶着他的胳膊艰难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乏力的抱怨:“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竟然格外的乏,哪里都疼。”
他端过桌上凉好的一碗小米粥,舀起一勺子亲自喂我:“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吃完睡一觉,子时过了咱们再上山,去注生宫。”
我乖乖张嘴吞下他送来的东西,“为什么要大半夜的上山进注生宫啊。”
“夜晚不会有凡人去那种地方。”
“你还没告诉我,咱们今天为什么要来注生宫。”
他顿了一下,抬眸意味深长的凝视了我一阵,“真的想知道?”
我点头:“嗯。”
他挑眉坏坏的道:“报酬。”
……又来!
我拿他没法子的叹了口气,听话的凑到他唇边,深情款款的用力亲了口。
亲完,我着急道:“你现在说。”
他颇为满意的勾唇一笑,耍赖的捞过我脑袋就反亲了一口。
亲的知足了,方把我放开,挥袖正色道:“本君是带你来注生宫取回你的命线的。”
“命线?”
“嗯,夫人应该听说过,命悬一线的说法吧,其说的,就是这个命线。手中攥着一个人的命线,就等同于攥着她的命根子,让她生,她就要生,让她死,她就得死。”
“可……我的命线怎么会在注生宫?”我不明白。
他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四岁那年,你妹妹生了一场大病,差点病死?
你说你十二岁失手打碎了你妹妹过生日的吉祥面,你婆婆很生气,还揍了你一顿,其实就是因为你婆婆害怕你妹妹会躲不过那一劫。
你妹妹生来就是个短寿缺阴德的人,十四岁那年的那个劫,你妹妹有八分可能会过不去。你婆婆应该是提早算到了这个结果,在私下,大抵也耗费了不少心血与精力来为你妹妹寻找续命的法子。
在你妹妹生日之前,那个劫还没有应在她身上,所以你婆婆才会事事小心谨慎,容不下任何人做可能会伤害到你妹妹的事情。
而多半也是因为那碗被你打碎的吉祥面,才让她想到了用你的魂魄去和送子娘娘做交易,换你妹妹白月月平安度过那一劫。”
“用我的魂魄?”我更了更,脑子里装得几乎都是一团浆糊。
他颔首:“嗯,她把你的生日改成了你妹妹的生日,让你与你妹妹的生辰八字完全一样,她后来每年给你和你妹妹一起过生日,将你们姊妹俩的生辰八字与名字全部压在送子娘娘的神位下,其实根本不是心疼你。
而是在用障眼法,让你去替你妹妹挡灾,让神明误以为,你们俩是八字相同的双胞胎。
她还在送子娘娘的庙宇里许下了大愿,用等你死后,送你去送子娘娘身边做童女为代价,交换送子娘娘保佑白月月顺利渡劫。
是她将你的命线献给了送子娘娘,你如今阳寿已尽,这几日一直在梦中强收你魂魄的两个孩子,就是注生宫送子娘娘身边的童男童女。”
一番我做梦都没想到的实情将我彻底浇了个透心凉。
是啊,白月月十四岁那年的确生了一场大病,病了半个多月,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那时候婆婆每天晚上十二点都会在家门口的水池边上给她烧香烧纸,连烧了十五天,白月月才渐有好转。
障眼法,挡灾,把我换给了送子娘娘做童女……
婆婆她怎么能这样做呢……
见我闷着头一直没说话,玄晔又接着道:“做了送子娘娘身边的童女,就没有了转世投胎的机会。而且,童女命,不得与人有姻缘,成亲之日,必死,不能破了处子身。”
童女命我听过,传说身上有童女命的女人在阳界不能动情,更不能结婚,做神仙身边的童女须得是处女干净的身子。
一旦在不知身份的情况下和别人定下了婚期,那她必然撑不到结婚的那天,就会上吊或是跳河而死。
“所以,就算谢嘉楠那个王八蛋没有害死我,我也活不了几年。我已经二十四了,最迟三十岁,我就该找个男人嫁了……”
我头脑混乱的焦躁苦笑,“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蠢到和谢嘉楠睡觉?要不然我肯定连谢嘉楠和我分手的那一天都活不到。”
是不甘,也是绝望透顶。
玄晔心疼的拧眉,放下手中的碗勺,把我抱了住:“不许这么侮辱自己,本君的小染,一直都是最纯洁干净的女人。”
我越想越委屈,忍不住的酸了眼眶,把头埋进他怀中就轻声抽泣了起来:“我一直以为,只要我更加懂事一点,更加乖一点,听话一点,婆婆就会更喜欢我疼爱我,把我当成一家人,妹妹就不会总那样排斥我了……
可没想到,无论我怎样倾尽全力的去讨好她们,奉承她们,在她们眼里,我始终都是一个外人……一个只配给她们当替罪羔羊的护身盾牌。
从小到大,我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衬托白月月的优秀,只是为了给白月月做盔甲。白月月不敢做的事,我做。白月月不想干的活,我干。白月月不喜欢吃的东西,我吃。白月月穿破的衣服,我才能当做新衣服穿上身。
从小婆婆就对我灌输我这辈子,欠了白月月太多,须得用一生去还的思想。而白月月还在玩泥巴抢人糖糕吃的年岁,我就已经学会了如何去做个好姐姐,如何为妹妹承担一切指责与伤害。
小时候白月月淘气,拔了人家的牛桩放走了人家在河边吃草的大水牛,人家丢了牛打上门,是我给白月月顶的罪,婆婆当着人家的面,抽了我三鞭子,才让失主解气,让那事作罢。
八岁那年,白月月偷了同学二十块钱,被人查到了头上,她却把我推出去顶罪。我想辩解,她却用婆婆的话威胁我。后来我为了保护她,被丢钱的同学扇了两巴掌,脸都扇肿了。
他们还吓唬我要用菜刀剁我的手,他们在背后骂我是三只手的小偷,连学校老师都开始讨厌我,看不起我,尽管我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他们也从来都不会夸我,总是对我冷嘲热讽,甚至怀疑我是考试做了小抄。
我哭着回去和婆婆说这件事,婆婆却也只是好言好语的安慰了我几句,然后就开始告诉我,这是我欠妹妹的。我身为姐姐,保护妹妹,为妹妹顶罪,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更让我难过的是,没多久白月月竟然能问心无愧,若无其事的和那些骂我小偷,在学校里欺负我的同学混成一团,还和当初被她偷了钱的失主做了闺蜜好姐妹,她们竟然抱团在班里对付我……
小学六年,我被她们用水枪呲过,被她们用臭鸡蛋砸过,还被她们用牛粪抹过脸。
渐渐的,我学会了反抗,我开始在学校里和人打架,有一次别人拿砖头砸我,却被我先一步用花盆砸晕了。
也因为这件事,我错失了进入高中优等班的机会。
我每一次大考都是年级第一,可助学金,从来都没有我的,后来我才知道,是婆婆请校长把我的那份助学金发给了优等班的白月月。
但是每回我回家,婆婆都会告诉别人,是白月月得了助学金。所有人都在夸白月月聪明,提到我时,最多的形容就是学习把脑子学傻了……智商有余,就是不听话,不像是婆婆教出来的孩子。
升大学的时候,明明是我分数最高,婆婆却让我休学,好供白月月读书……我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一点也不讨人喜欢,所以连养我长大的婆婆都这么讨厌我。”
说完心底的这一堆酸苦话后,我的眼泪已经无声浸透了他胸口的玄衣。
他心疼的把我搂得很紧,用着最温柔和煦的语气安慰我:“谁说夫人不讨人喜欢了?夫人这不是已经将本君迷得七荤八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