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陪在她身边,琢磨着她的这句话,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又想算自己的闺女了……
杀猪的大叔嘿嘿一笑,一菜刀剁在案板上,叉腰底气十足道:“当然!鄙人师从茅山,专修掐算吉凶之法,你想找人,找我算就对了!”
白夫人显然是被他忽悠住了,抱着一丝希望连忙询问:“大师,我想算,我的女儿!我女儿失踪了,你暂时不用算方位,你先告诉我,我女儿是生是死……告诉我她还是否活着,就够了。”
杀猪大叔眯眯眼,没回答她的问题,倒先把手伸了出来:“大嫂子,我算命,先给算命钱。给钱开算,小本买卖,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还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呢,他以为他是在卖猪肉么?
一看就不专业。
只是,我看着白夫人已经匆忙开始掏钱了,想阻止,又不敢阻止……
那可是她的宝贝女儿啊,身为母亲,哪怕仅有一线希望,也要尝试。
我要是阻止,岂不是在强人所难么……
罢了,先听听他都说了些什么再做打算。
万一,能说出一个喜讯呢。
哪怕是欺骗,也至少得片刻欢喜。
一百块钱送到卖猪大叔的手里,白夫人着急催促:“大师,算命钱给了,你看我女儿……”
卖猪肉的大叔美滋滋地收了票子,双手往围裙上抹了抹,很高兴地与白夫人道:“手伸出来,我看看手相,看看你的子女线。”
白夫人果断伸出了自己的一双手。
杀猪大叔左看看,右看看,捏住白夫人的指尖再拧眉细看看,有模有样地说道:“哎呀大嫂子,你命中子女线浅得很啊!子女宫不正,子女缘稀薄,手相所示,你膝下只有一个孩子,而且一个孩子,你还养不住啊!”
白夫人立马点头,“对!我的确,只有一个孩子。”
大叔说下去:“你这个手相,我能瞧出来的信息量不大,问题就在于,你孩子。你的孩子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你身边,还走得挺远。”
“是,我女儿,的确是很小就离开了我身边……”
“女儿……那就是了!你这个女儿命太贵重,是天神下凡,以你的命格来看,你养不住她,她须得自找一片灵地修炼。”
“那大师,你所说的那片修炼的灵地,又是什么地方?”
“这个么,咳咳咳,天曰,不可说,不可说。”
吹,使劲吹,还天神下凡……
“那我女儿,现在还好不好?”白夫人的情绪有些激动。
杀猪大叔啧啧两声,“这个……按你手相上来看,你女儿……没有活着的迹象……”
白夫人听见这个噩耗,眼一翻,差些晕过去。
我赶忙一把扶住了白夫人。
杀猪大叔见状又急忙补充:“那个,但是你的手相很复杂,很奇怪,手相上虽然没有你女儿还活着的信息,但又显示了,你女儿与你分离二十三年后,会再回到你身边的讯息……
总之,你这个女儿,看你手相算不准,得看你女儿的手相。不过就算是你女儿的手相给我看了,我也未必能看得懂。
大嫂子,你女儿就不是凡人你知道么,她现在是生是死,老实说,没人能看得明白。
不过你要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可以给你推个联系方式,你加他好友,他是我师兄,算卦看手相什么的比我道行深厚,说不准他能给你看出来,就是这个咨询费么有点小……”
剩下话还没说完,自远处就猛地飞出了一个扫把,准确无误地砸在了杀猪大叔身上,接着就是女人的怒吼:“死龟孙!你又在这骗人!想死么!”
杀猪大叔脊背一僵,下一秒扭头就跑,“老婆饶命,婆娘饶命啊!”
“你还跑!还敢骗人!我看你是局子没蹲够!你个王八蛋给我站住!”
一男一女径直向东边的宽道上狂跑了去……
得,这回是真的遇上神棍了……
“我就知道、每次都是这样。”白夫人踉跄一步,捂眼轻轻啜泣,“你知道么,二十年了,我找了她二十年。离城内外都快被我们白家翻个底朝天了。可还是没有一点点的线索……
那年,有人告诉二哥,我们的孩子已经不在世上了,二哥回家就病倒了,一夜白头……但我们始终不愿意放弃寻找她。就算是死了,就算是坟,我们也要把她接回来……我白家的孩子,总要回来的。”
“夫人……”我扶着她,心底酸酸的,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她抹了把眼泪,忽然抓住我的胳膊,昂起朦胧的泪眼,奇怪地同我更咽着道:“孩子,玩够了,就回来吧,回到妈妈身边,妈真的很想你……”
“白夫人……”明明知道她不是在和我说话,只是在通过我,怀念自己的女儿。可我还是忍不住就酸了眼眶,满眼潮湿。压抑的小声提醒她:“我是白青染,夫人,会见到的。”
她趴到我肩上颤抖着啜泣。
我心疼地拍拍她后背,无力叹息。
说到底,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
太阳将落山,到了玄晔嘱咐我的那个时间点了,他还没回来,我就按着他的安排先去凌家与孙夫人会合。
但我们刚一推开门迈进去,孙夫人就花容失色,一身狼狈头发凌乱地从堂屋内跑了出来,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极严重的惊吓,撞到白夫人怀中便嚎啕大叫:“雅云!雅云有鬼,有鬼啊!救命,救怀瑾,救她!”
“有鬼?”我一着急,想也没想就快步跑进了堂屋。
稻草铺就的泥土地面上,孙家小姐正躺在草铺上面色发青嘴唇泛紫,双眼上翻身体不停地抽搐,看起来情况吓人极了。
而堂屋正墙上挂着的那幅五鬼辟邪图也在散发着邪恶的蓝光,图上五张鬼脸正阴森森地冲着人笑。
孙小姐身体周围诡异地长出了许多条草藤,那草藤在不停生长蔓延,往孙小姐的身上攀爬、纠缠……
猛地扭头,却看见里屋门口站着几个黑脸小鬼,那小鬼眼睛是血红色的,头上扎着两个冲天辫,身上穿着乞丐装,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孙小姐的身体,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而亦在此刻,孙小姐的一缕魂魄突然脱离了身体,笔直地从地上立起来,没有意识地朝门口走去……
不好,是掉魂了!
我赶紧赶在孙小姐出堂屋门前跑了出去,不敢乱叫,怕吓跑了她的魂魄。
抓住门口孙夫人的手就把她往屋里扯,“玄晔让你叫魂,你都叫了吗!”
孙夫人本就受了惊吓,这会子又被我扯着跑,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中午叫了,晚上、太阳还没落山,还没开始……”
我带她在孙小姐的地铺前停下来,急切命令:“快!快叫魂!孙小姐的魂走了一缕,现在叫!叫她名字,让她赶紧回来!”
孙夫人虽被吓得不轻,但听了我的话后还是不敢迟钝地立马就开口喊:“怀瑾,孙怀瑾,赶紧回来,赶紧回来啊,怀瑾……”
“怀瑾,回来——”
“怀瑾,我的女儿,回来,妈妈带你回家……”
“怀瑾……”
叫了六七声后,游走出门的魂魄终于再次木讷地回了堂屋。
我转头和匆匆进门的白夫人说:“夫人你帮忙数着,八十一声,一声不能少!”
白夫人神情凝重地点头:“好!”
我接着又踩着落满尘灰的大桌子,爬上去把正厅的五鬼挂画给摘了下来。
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我一把火将那幅鬼图给烧了。
在孙小姐的稻草床前跪下身,我看着那堆杂乱的草藤犯了几秒钟的难。
再从口袋里掏出防身小刀,我咬着牙心一狠,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头。
殷红的鲜血瞬间破皮涌出。
我将迅速涌出来的大颗血珠子滴在了那些藤蔓上,血落之处,仿佛滚水落地,烫得草藤顿冒白烟。
草藤子感受到疼痛了,立马抽身缩了回去,藏进了地面。
只留下一两根顽固的还紧紧缠在孙小姐身上不放。
我伸手用血狠狠擦拭着那些藤蔓,也就一晃眼的功夫,藤蔓冒着烟瞬间枯死在了孙小姐身上……
握住孙小姐的手腕,我想将她的胳膊放回腹前,可一个不小心,我却窥探到了孙小姐的记忆——
那是她八岁时的记忆。
彼时她随后母与大哥大姐一起出门踏青郊游。
孙太太借着带他们去秧田体验农民生活的幌子,将孙小姐带去了邻村荒无人烟的水稻田边,假意让孙小姐去另一片土坡后采野花,自己则趁着孙小姐没留意,带上两个亲生孩子偷偷上车跑了。
年幼的孙小姐被丢在陌生的地方,到处寻找自己的亲人都不见,吓得蹲在稻田边哭哑了嗓子。
好在,正午时分,一个小男孩跟着父亲从田间劳作回来,恰巧遇见了孙小姐。
那个小男孩,就是凌家的长孙凌决明。
“妹妹你别哭啊,不怕,你爸爸不要你,我养你啊!我把我爸分给你!”
“决明哥哥,我好害怕……”
“生活在农村没什么不好的,我们白天去地里干活,晚上还可以坐在门口数星星。你们城里也有星星吗?”
“有……只是没村里这么好看。”
“我们莲花村的星星月亮最好看了,我爸说,城里人是看不见这么美的星星月亮的!”
“哥哥,旁边好黑,我好害怕。”
“不怕,晚上我们点蜡烛睡。”
“点蜡烛也好黑……”
“那就多点几根!”
在莲花村的半个月里,孙小姐度过了一段人生最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