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将目光投向神像前那尊井口大的青铜香炉,盯着香炉里还没燃尽的上百炷香,正经严肃道:“小玄子若想短时间把这些凡人债给还完,恐怕难。
我陪他努力了好几天,也只解决了一部分的麻烦,剩下还有十分七八没还完。身上总背着这些债终归不是好事,所以染染,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帮忙?”我顿时明白了他支走玄晔带我出来的用意,着急追问:“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玄晔?”
白榆摸摸下巴,挑眉道:“简单,对着龙王神像许愿就可以了。”
“啊?”
见我疑惑,白榆浅浅解释了一下:“但这个愿,你得许与小玄子相关的,对他好的,只有这样,你的愿望之力才能抵消这些凡人加注在小玄子身上的祈愿之力。嗯……就是你们凡人常说的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以愿抵愿?”
“就是这个道理!”
我思纣着道:“旁人都是希望龙王爷能够满足他们的心愿……所以龙王爷需要一一反馈他们的愿望,那我直接许愿玄晔不用还这些心愿不就可以了!”
白榆回答:“思路是对的,只是这个愿么……不能太直白,小玄子身份不同寻常……有时候你想要一样东西,说得太直白反而回应得不是很明显……委婉点,懂么?”
委婉……
我咬住唇,想了想,坚定点头:“懂了!”
白榆顿时欣慰:“懂了就好!我就知道,咱俩总是能想到一块去!”
我又问:“那,凡人许愿会烧贡品,我们也要烧吗?”
白榆摇头:“不用,你许愿无需烧这些,烧了他也受不住。”
“哦。”我怔了下:“为什么?”
白榆急着催促:“反正就是不用呗……因为、你俩是两口子,所以有些方面上,略为与他人不同。咳,你赶紧吧,趁着今夜子时未到阴气重,把这件事办了,以后你家老公就无后顾之忧了!”
我听完也暂时放下了心里的那些疑问,点点头,转身看向烛火明媚处那尊高大威仪的神像——
走过去,在神像正前方的跪垫上跪了下来,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诚心许愿:“神明在上,愿我家玄晔一切安好,平安顺遂,万事如意,无忧无虑,身体康健,永无病痛,一生顺心自在,不受困厄……”
愿许完,我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周围忽然飘起了许多许多散发着银光的白色花瓣。
一缕缕银色流光从我的跪垫下飞了出来,像萤火虫般,绕着我盘旋飞舞——
不过顷刻,满神殿都下起了圣洁的白色花雨……
花瓣落在那威仪的神像身上,泛起点点金光……
后面的白榆欣然松开了口气:“成了!”
小风坐在地上惊讶道:“哇——真的是姐姐……”
白榆:“风华不减当年。”
小风:“漂亮!”
“你不是没带上辈子记忆么?!”
“嘛?”
“……没事,错觉。”
——
离开龙王神庙。
白榆嫌弃的揪小风脑袋上的荷花苞:“你说说你,好歹也是个修炼几百年的妖,现在都化成仙了,怎么还这么弱?法力只够咱们来一趟,回去都回不成了!你这管来不管送的,太不负责了!
龙王神庙离咱家好远呢!光靠两条腿走,得走到哪个猴年马月啊!本王看等咱们回去了,天也亮了。小玄子那么小气,要是咱俩真把他媳妇拐走一夜没消息,明天就是咱俩的死期。
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他这个人,别人怎么惹他都没关系,只要别碰他媳妇,碰他媳妇他得炸毛给咱们看!要命啊,可怜本王一身武功却沦落到被他欺负的地步,本王委实不甘心。苍天啊,虎落平阳被龙欺啊!”
“山神哥哥你别揪我的小花花!”小风张牙舞爪地拍开了白榆那只不安分的爪子,鼓着腮帮子委屈哼哼:“人家要不是为了给龙王哥哥挡刀,人家也不会这么脆弱。
再说,你修炼了多少年,我又修炼多少年……我刚刚才养好伤,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呢,只能支撑咱们三一起飞过来,没有掉在半路上就已经算好的了!
说到底,都怪你!你说你,怎么就法力全失了呢!你要是法力还在,就用不着拉我来当苦力了!”
小风极为宝贝抚摸着头上的荷花花苞。
我掂着一枝桃花闲散地往前走着,夜深人静,还好月色不错,勉强能看准路。
“今晚上可是七月半,七月半鬼出冥界,前往人间收贡品。嗳白榆你说,如果现在咱们突然撞见鬼了,以咱们三个如今的实际水平,会不会连鬼都打不过,死得很惨?”
小风颓废地跟着我,一个弹指,指尖蹦出一个星星,“那果断团灭!”
白榆却不信,不服输地掐腰道:“我看哪个鬼敢和我动手?!我可告诉你们,白爷爷我在天上有人!遥想当年,白爷爷我身穿虎袍,脚踩银靴,是天帝钦封的白虎镇灵玉卿道德宫万山星君,人称白虎星君!
爷爷我在天界放个屁,下面的小神仙们就要抖上三抖!这三界四海,六道八方,就没有爷爷我不敢去的地方!白爷爷我可是天宫关系户,如今天书天册上承认的天帝门下弟子!
爷爷我只要在人间被鬼碰了一下,那冥帝、咳,那冥界的判官功曹们就得立马跑上来朝爷爷我咚咚咚磕三个响头请罪!”
我停了一步等他,“自信点,判官功曹们等级太低,就冥帝了!在阳界吹牛阴间听不见的。”
白榆眼角一抽,突然呵呵干笑。
小风又一个弹指,这下冒出来了两个星星,“冷知识,天界的太子是冥界冥帝的老公,冥帝拥有一身打遍三界无敌手的好本事,连太子都经常揍着玩。
山神哥哥要是敢拿冥帝吹牛,就等于得罪了冥帝,及他未来的老板太子殿下,及他现在的老板天帝陛下,及整个冥界,整个天界。
好家伙,三界得罪了两界,他可以在人间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这个世界容不下他了!”
“……妙啊!”我握拳砸在掌心。
“还有个冷知识,神仙不能随地吹牛,如果冒犯了比自己牛皮的尊神,要么下地狱,要么遭雷劈。今天晚上吹的牛,明天早上吃的席!”
我嘞个去,厉害!
我拍拍白榆的肩,安慰他:“算了,这个牛不吹也罢!”
白榆捏了捏鼻梁骨,有点丧:
“若不是那个人不在了……我堂堂白虎星君何至于沦落到此境地!我们这一门怎么会衰败到仅有我一个独苗弟子在支撑。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熬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我听不下去地打断道:“所以,白虎啊,你为什么会突然法力全失?”
然后沦落到整天被玄晔揍的悲惨境遇……
白榆耸耸肩,生无可恋道:“咒语呗!想当年那个人怕我和小玄子会反目成仇,兄弟二人自相残杀,就在我身上下了咒,不许我说一些话,不许我伤害小玄子。
在断魂洞的时候,我既说了不该说的话又打伤了小玄子,这才被咒语应验在身上……万万没想到,她好狠的心,竟然给我下这么重的咒……
我还以为那咒就仅仅只是挨几道雷劈那么简单,万万没想到,竟有这么一个后招,惨啊……我还是不是亲的?!”
我追问下去:“你为什么会和玄晔反目成仇?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吗?那个人?又是哪个?”
白榆抹了把凄苦的鼻涕,“这个,牵连有点多,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法和你详细解释……你听了也不明白,总之呢,现在虽然有误会,但没有仇了。
你也别好奇……左右,终有一日是会知道的。只是,我倒盼着你……永远也不知道。”
这话说的,有些自相矛盾。
但,每个人心底都会藏一两个不敢宣之于口的小秘密,既然他不肯说,那我也就没必要再追问下去了。
抬头看天,我想想,问他:“你和玄晔是兄弟,你是白虎星君,玄晔……不会是青龙星君吧!”
“不是!”白榆一口打断,“他不是星君,他是个地痞流氓。”
“……”玄晔这名声,迟早臭白榆手里。
走上另一条宽敞些的大道,我手里的桃花突然枯黄零落了……
我正想问白榆为什么,白榆却先道:“是出了龙王庙的结界,没有龙王的灵力滋养,这桃花就要依照外面四时交替的时令规矩,凋零入土。”
我唔了声:“那也应该给我结几只桃子啊……”
白榆突然握住我的肩,靠近我些,银眸含笑地凝望我,弯唇不怀好意的道了句:“染染,你想得真美。”
“……”我能揍他吗?
郁闷地丢下光秃秃的桃花枝,我还踩了几脚,走着走着,看见天上的星星了,我又激动地和白榆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在古诗词书上看过,白榆,是星星的别称!原来你的名字,是星星啊。”
他脸上的笑倏然僵住,取缔而来的,是一片深沉。
注视我的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他眼眶好像泛了红,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低头有点感伤地笑出声,他将嗓音压得很低:“嗯,是星星。那个人曾说过,似星辰夺目,有朗月庇护。白榆为星,她为月。她在时,星可藏匿在她的羽翼下,肆意自由。她不在时,星亦要替她独自撑起整片夜空……”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啊!
他们神仙起名字,可真是意义非凡。
“白榆,玄晔,都是夜中光明的意思,你们两个真不愧是兄弟!”
他深深凝望我,慢半拍的心不在焉重复我的话:“嗯,真不愧,是兄弟。”
他话音刚落,我转头,却陡然迎面撞上了一个散发着寒息的僵硬胸膛。
重心不稳的刚往后退了一步,腰肢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给捞了住。
来不及惊慌反抗,我抬眼看向与自己亲密接触的身前人——
看清那熟悉且温柔的如画眉眼,我顿时怔住。
是玄晔!
我心下一喜,立马激动的扑回他怀中,伸手搂住他:“玄晔!”
他也满脸心疼的双手搂住我,臂上用力,像是生怕下一秒我被人抢走了。
“小染……”他将唇印在我的耳尖上,腾出大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忧心忡忡的低浅问道:“夫人,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