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宋睦州把宋姗姗放回了我家里。
兄妹二人上了楼,就把门紧闭了上,说了好久的话……
最开始我们还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在聊聊天,叙叙旧情,直到房间内再次传来争吵声,我和小风大黑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所以你从一开始冷落我,疏远我,就是因为你喜欢上了姓赵的那个女人?你明明知道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她和我水火不容,她还找人拦过我!
我差一点就毁在她手里了……你的眼光也太差了些,这种货色都能看上!”
“姗姗,我并不认为,当妹妹的能左右哥哥的终身大事。”
“是,怪我,怪我不知分寸,越了界,你只是我哥,我不该妄图搅合你的人生。”
“你最近,就别再回去了吧。我怕婷婷会多想。”
“你放心,我不回去了……这是你给我的卡,这是宋家的车钥匙。你给我的房产证,在你家中,房间里柜子二层的香薰夹间中,从今天开始,我和宋家,和你,都再无任何关系了。”
“姗姗,你能不能不要总耍小孩子脾气了!一生气就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要你在外怎么生存!靠白小姐么?她现在自己都过得很不容易,你能不能不要给人家添乱!”
“宋睦州你够了!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这么没心没肺,多少年的感情说舍弃就舍弃么!我,和染染,那是过命的交情!
所有人都可以离开我,包括你!可她不会,我就算一辈子吃她的喝她的,她和龙王爷也绝对不会说我半个字!
更何况我有手有脚,我不是离开了宋家就活不了,我可以出去找工作,我可以像染染一样凭借自己的双手努力挣钱!
宋睦州,你该庆幸,这么多年来,你给我的奢侈生活,并不足以腐蚀我的灵魂。
我宋姗姗,有钱的时候能活得像个公主,没钱的时候,我也能弯下腰来,做个踏踏实实的基层人员!”
“姗姗,不要一生气,就嚷嚷着要和宋家断绝关系好不好……你一个人在外,爸不会放心的。”
“从小,我后妈就告诉我,我妈是个狐狸精,我爸不要的狐狸精。我是个扫把星,刚出生就熬死了自己的亲妈,我身上晦气重,所以我爸才不敢把我留在家里,只有你,命硬,才敢收留我。
我这个扫把星的死活,我爸从来没管过我,你又凭什么说我爸会不放心?”
“可昨天不就是个例子么!你才离开我多久,就被折磨成了那样!”
“宋睦州你说话很自相矛盾,你一边赶我走,一边又不断地告诉我,我不能离开宋家,你是不是真觉得,我这个暗恋兄长让你蒙羞的妹妹根本离不开你?你觉得我是你的耻辱,现在又觉得,我是你眼中的笑话?”
“姗姗……”
房门突然被拉开,宋姗姗沉着脸走出来,没给我们一群人反应的机会,一把拽过大黑就把他带了进去……
“宋睦州,我告诉你,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我现在有别的男朋友了,我已经和他睡过了!”说完,还不客气地捞过大黑脖子就往他嘴上狠狠亲了一口,亲得大黑瞪大双眼顿时怔住……
“满意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有所了解,我俩是青梅竹马,我从小就喜欢他,从今往后,我要和他一起过。宋睦州你爱娶谁就娶谁,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我哥哥,我也不做你妹妹了,大家,就做陌生人吧!”
宋姗姗这话说得异常平静。
都有点不像以前那个说哭就哭,说闹就闹的她了。
宋睦州不敢相信地看了眼大黑,约莫是怕自己撑不住,仅一眼看后就赶紧扭过头,压下眼底的慌乱,捞过床上的西服外套就愤怒往外走:
“这话是你说的!以后别后悔!你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不会再管了!”
“族……”大黑半晌才回过神,看着愤愤走远、不,应该是落荒而逃的宋睦州背影犯了难。
我对上大黑的视线,默默冲他摇了摇头。
他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心疼看向失了神魂的宋姗姗……
“何必呢,姗姗你何必呢……”
可宋姗姗却执拗得红着眼眶,憋着眼泪,坚强地昂头看他,冷着嗓音道:“之前我听见你说梦话了,你说你要娶我,这句话,还作不作数了?”
大黑皱了皱眉头,少有的正经:“姗姗,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终身大事,你不能……”
“我就问你,还作不作数!”姗姗抬声打断大黑,字字铿锵地问。
大黑犹豫了一阵,下定决心,执起姗姗的手,认真说道:“算!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娶你!”
姗姗眼眶一湿,猛地扑进了大黑怀中,搂住他,低声更咽:“果然,只有你没变,只有你没变……阿玉,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了!不变了,以后都不变了!”
大黑眼底浮上了一瞬的欣喜,抬手想摸姗姗脑袋,却又顿住……
之后再看姗姗的目光,更多的是心疼。
手僵硬地抚在姗姗发上,他挤出了个辛酸的笑,颔首:“好,以后,把自己交给我,我照顾你。”
我靠在门框上叹了口气。
旁边的小风也跟着叹了口气,拖着奶腔感慨:“都是为情所困的人呐!”
我惊讶地拍了下小风脑袋:“你个小娃娃家,懂什么。”
拽住他脑袋上的小花花,我拖着他离开:“走吧,不要影响人家情侣培养感情!”
“啊——染染姐,花花!我的小花花!”
——
大门外早已秃了枝头的桃花树下,宋睦州靠着树干沉着脸吸烟。
卷卷烟雾吐出,飘到玄晔鼻息前,将他呛咳了声。
“看你如今的样子,堕落!”
宋睦州眼神浑浊,猛吸了口香烟,颓败苦笑:“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堕落又如何?”
“当年殉劫时,不是大义凛然的很么?慷慨赴死,名扬千古。”
“可这人间的情滋味,比死了还难受!”他一拳头砸在了桃花树上,含泪苦涩道:“如果她没有跟来人间,如果这一生不曾遇见过她,我还是不怕死……可有了牵挂再去死,折磨啊,焦心啊!”
“这是你的命。”
“对,呵呵,我的命,我自己选的路,舍小爱,全大爱,我知道,老天爷让我重活一世,就是为了折磨我的!”
“真不打算和她说清楚?”
“不了,有文玉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她能忘了我,就是最好的结果。”
玄晔负袖立于黄昏下,淡淡道:“之后打算怎么办?”
宋睦州掐灭烟头,低喃道:“前几天我已经把公司后续的对接工作都给安排好了,过几天,订婚,订完婚,我会告诉爸妈,我身体不适,需要去京都住院看病……到时候对外会统一口径,说我去外地出差了。
一年后,再公布我的死讯。那时候,姗姗应该已经把我忘得差不多了吧。”
“订婚,有必要么?”
“姗姗这丫头的性子,我最了解,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订婚,她怕是不会安生的和文玉在一起。”
“这般煞费苦心,比当年你殉劫,还要麻烦。”
“心中人,总要安排好。”
“夫人同本君说,谎言都会有被拆穿的那一日,届时所有的欺骗都会变成双重伤害。”
“或许,时间能淡化一切……龙君,若是你,你又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玄晔想了想,说:“或许,会与你做同样的选择。但本君更害怕,双重伤害会让她深陷自责愧疚与后悔,本君害怕,没了本君,她过得不好,会想念本君,对着一切与本君相关的事物,伤心欲绝。”
“所以,这根本就是个死局,无论怎么选择,都是错。既然注定要悲伤,那还不如,让她先快乐一段时日。”
“你放心,你走后,本君夫人会替你照顾好她的。狐狸喜欢了她很多年,必不会亏了她。”
“我知道……是白小姐给了她不惧任何风浪的底气,连我这个哥哥,这么多年来,都没能让她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她有我,我可以养她一辈子……这些年来,是我做得不够好。”
“本君突然想到,我夫人不是你妹妹,本君也不可能是你。”玄晔风轻云淡地道:“本君若身患绝症,时日无多,定会为了夫人,努力寻生路活下去,哪怕,连一线生机都没有。
本君用移情别恋这种手段伤害夫人,夫人也未必会信,本君猜,她八成会用尽一切手段查出本君性格大变的原因……她可是为本君流尽血,不要命,差些哭瞎双眼的女人,本君与她的感情,可比你们兄妹坚固。”
“呵,是啊,这么多年来,她的用情至深,我从未回应过。生机,将要魂飞魄散的人,如何会有生机。”
说罢,猛咳了两声,流了鼻血。
玄晔从袖中掏了张纸巾递给他,“心存生念,万一会有奇迹呢?你走吧,莫要在本君夫人家门口有个好歹。”
宋睦州擦了擦鼻血,踉踉跄跄地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离开后,玄晔才转身,看见了躲在墙角里的我。
缓缓行过来,牵住我的手,带我回去:“听墙角,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认真解释:“我是路过……”
“不过无碍,本君与你之间,没有墙角,没有秘密。”
“那你得答应我,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也一定要第一时间和我说……别让我猜,别让我担心。”
玄晔抬手弹了下我的脑门,温润儒雅道:“一定。”
我难过的搂住他胳膊,更加粘他了,歪头倚在他的肩上惆怅。
三天后。
宋睦州要定亲的新闻登上了本地财经网的头版头条。
而也在同一日,姗姗拉着我去楼顶喝啤酒,与我正儿八经的说:“染染,我想嫁给文玉!”
我刚掰开一瓶啤酒,酒沫子喷了我一脸。
“啊、啊?”我惊讶的连脸上酒沫子都没来得及擦。
宋姗姗歪头靠我身上,望着阴沉沉大雨将临的天空,长长松了口气,冲着天大喊道:“我说,我放下了——我要嫁人,要嫁给最喜欢我的文玉,以后……再也不当舔狗了。”
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啤酒,宋姗姗吐气假装轻松:“这些年来,都是我自己的好胜心在作怪,我总想着,我们不是亲兄妹,他长得好看,又对我这么好,我们凭什么不能结婚在一起……
所以在他一次又一次推开我的时候,我才一次又一次不死心的黏上去……他说的对,我太执拗了,太执拗往往所执拗的那件事,不一定是对的。
而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可以因为他好看,性格好喜欢他,也可以因为别人好看性格好,喜欢上别人。
与他一刀两断后,我突然觉得,文玉也长得好看,也性情好,重点是,他不虐我,从来都不虐我。
这十几年来,他的心里,一直都只有我。
小时候,大家总在讨论,以后嫁人,是找爱自己的好,还是自己爱的好,我记得我每次做出的选择,都是爱自己的好……可长大了,就情不自禁的,走上了另一条错误的道路。
果然,人最怕失去理智。现在我的理智又回来了,所以我选择文玉,他爱我啊,我也喜欢他,所以,我也要和他结婚,和他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我担心的看了身边的姑娘一眼,心里蛮不是滋味的。
傻姗姗啊,你怎么能忘记了……
爱一个人,本来就是会丧失理智……
只有不爱,才能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