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璨一见他,顿时垂下长睫,抿着小嘴,拉过薄锦被裹着自个儿,小脸朝着床里侧躺了下来。
她红了眼圈,赵晢那日在内殿廊下所言,字字句句犹在耳畔,她不想见他。
“坐起来。”赵晢在床沿处坐下。
李璨不敢不听,又撑着小身子坐起来,垂着发丝凌乱的小脑袋不言不语。
“可知错”赵晢嗓音清冽的问。
“我都病了好几日了,不曾去东宫招惹你的周姑娘,又何错之有”李璨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小脸,眼圈更红了。
知错知错,赵晢在她面前好像就会说这一句。
“我说你此番是如何受凉的”赵晢微微拧眉。
李璨闻言,低头不语。
她自然知道,是淋了雨才受凉的,但那又如何关赵晢什么事
“下回若再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打二十下手心。”赵晢肃着脸警告她。
李璨撇了撇唇,转过小脑袋不理他。
“听见不曾”赵晢语气严厉起来。
“听见了。”李璨声若蚊蚋。
耳畔传来碗勺碰撞的声音,鼻尖嗅到若有若无的香气,她心中不由一动,这味道好像是
“转过来。”赵晢淡淡出言。
李璨转过小脸去。
赵晢将一盏茶酪放在她手中。
茶酪是茶与牛乳混制的,茶酪既有茶的香气,又有牛乳醇厚的口感,十分美味。
但李璨一想到这里头不曾搁糖,便没什么胃口。
“我不饿。”她怏怏的想将茶酪搁到床头的小几上。
“用掉。”赵晢的语气,不容置疑。
李璨垂眸,晶莹的泪珠儿便掉了下来。
赵晢凭什么怎么凶凭什么连她吃不吃东西都管着就凭他说拿她当妹妹吗
她就不想吃。
“姑娘。”无怠见状,大着胆子开口:“今儿个这茶酪,里头个搁了糖的,您尝尝。”
李璨啜泣着,捏起勺子在盏中轻轻搅了搅。
赵晢抬起帕子,替她拭去了小脸上的泪珠儿。
李璨用了一小勺茶酪,果然甜丝丝的,虽不能与冰果酒比,但她自来对甜的东西毫无抵抗力,方才轻皱的眉头便缓缓舒展开了。
赵晢瞧着她将一盏茶酪用罢了,才起身离开。
*
上巳节这一日,旭日东升,李璨在啾啾鸟鸣声中睁开了双眸,轻唤:“来人。”
“姑娘醒了”糖糕挑开床幔,踮脚挂起。
“姑娘,东宫送的这身上巳节的衣裙,真漂亮。”糖球取过衣裙展开,眼底都是喜爱:“姑娘您瞧。”
甜白色的蜀锦里头应当是合了暗金线,含粉含光,大幅彩绣,绣着一只灵动娇憨的小鹿。
李璨扫了一眼,尽管上回试的时候,已然见过一回了,她还是觉得这身衣裙漂亮,甚合她的心意。
但想起赵晢那日所言,她便有些兴致缺缺了:“不穿这个。”
“啊”糖果不舍:“这样漂亮,姑娘不穿,怪可惜的……”
“你喜欢,你穿好了。”李璨没好气的下了床:“今儿个替我绾近香髻,寻一身相配的衣裙便可。”
“奴婢这便去取。”糖球忙将手中的那身衣裙搁在了软榻上。
糖糕则去唤来了专事绾发的婢女糖画。
“糖画。”李璨坐在铜镜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这近香髻,我是用得的吧”
她怕不合规矩,又叫赵晢挑出错处来。
“姑娘放心吧,帝京许多姑娘绾这个发髻呢。”糖画小声的回。
“嗯。”李璨放心了。
待她梳洗妥当,用了一盏牛乳,守门的糖豆一路跑了进来禀告:“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嗯。”李璨捏着帕子拭了拭唇,站起身来。
赵晢便进门来了。
“见过殿下。”李璨心中别扭,见了他生疏的很。
赵晢抬眸望她,目光微凝。
小丫头一身荼白色蜀锦的曲裾十分合身,将纤细窈窕的线条恰到好处的勾勒出来,鸦青发丝绾作近香髻,莹白的小脸敷了薄粉,柔嫩的唇瓣一点朱红。
这样的她,似乎在一夕之间脱去了从前的稚气,通身都是女儿家初初长成的明艳娇贵,仿若春日枝头盛放的海棠,引君流连采撷。
李璨垂着小脑袋,从他身侧往外走,口中道:“殿下陪着周姑娘便好,不必来接我的,我自己有马车。”
每逢进宫,赵晢都会来接她。
但如今与从前不同了,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将衣裳换了。”赵晢泠泠出言。
“为什么”李璨不服。
赵晢一言不发,牵着她便往里间去。
“我这衣裳怎么不妥了”李璨还在垂死挣扎。
赵晢面无表情的俯身脱了她的绣鞋,将她抱起坐于软榻上。
不过片刻,便除去了她身上的曲裾,替她换上了东宫预备的衣裙。
最后俯身,替她穿鞋。
李璨望着他。
他笔直的长睫覆下,神色淡漠,即使是伺候人的活计,他做来也是从容不迫,矜贵难言。
他垂眸专注的模样,叫她心砰砰直跳,不禁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赵晢照顾她都是这样亲力亲为的,赵晢也不会凶她,更不打她手心。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赵晢说男女有别,不该过分亲近,且也待她越发严厉了。
她有时候挨打了会想,是不是有人偷偷将待她好的那个泽昱哥哥给换走了
瞧着眼前这一幕,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让人进来,重新绾发。”赵晢牵着她下了榻,吩咐糖糕。
糖画重新走了进来,在铜镜前给李璨绾了平日常绾的双螺髻。
“殿下,用这对花冠可好”糖画选了一对牡丹金玉花冠,恭敬的询问。
“不必。”赵晢自身上取出一对花冠,亲手簪在了李璨圆乎乎的发髻上。
李璨睁大双眸瞧,是一对青金玉雕成的精致小狐狸花冠,与东宫预备的衣裙正匹配,只一眼,她便喜爱上了。
赵晢扫了一眼铜镜里,小丫头又恢复了平日稚气未脱的小模样,他才抬手再次牵过她。
李璨随着他出了院子,东宫的马车便等在院外。
赵晢先将她抱上了马车,自个儿再撩袍欲上。
李璨抬手,挑开了马车帘子,下一瞬,她转身便从马车另一侧往下跳。
幸好糖球便在另一侧,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脸都吓白了:“姑娘!”
“李璨!”赵晢一向清冷的面色剧变,正欲去查看。
“李姑娘,怎么了”马车帘子被一双素手自里侧挑开了,周羡如的脸露了出来。
赵晢的面色瞬间恢复了寻常。
“让人去套马车。”李璨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口处几乎喷薄而出的委屈与恼怒,平静的吩咐。
“李姑娘做什么套马车”周羡如探出半个身子,含笑道:“太子殿下的马车大的很,李姑娘不一起吗”
“不必了。”李璨扯了扯唇角。
“殿下特意来接李姑娘,李姑娘却不肯上来,岂不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片好意”周羡如笑着伸手去牵赵晢:“殿下,您快上来。”
赵晢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她的手,扫了一眼一旁瑟瑟发抖的车夫。
“殿下……”那车夫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小的只是去方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