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上点心时,外头一片喧哗,李璨头一回不曾觉得烦。
她这会儿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悲春伤秋,在这热闹的地方听听人间烟火气,打发打发时辰也挺不错的。
“听说了吗前儿个当街打死人的那小子,昨儿个晚上给放出来了,听说就赔了主家五十两银子。”
屏风外头,坐着一桌人,吃着各色点心,议论起这集市上的新鲜事来。
李璨听着,觉得有趣,便换了个位置,离他们更近,听的也更清楚些。
“我也听说了这事,都叫京兆尹带走了,就在集市上,纵容家仆一起打死人,那人亲自动手了,也是他下令打的,那么多人都亲眼瞧见了,照理说,不该啊!”
“诸位,我知道是什么缘故!”
最后这道声音,压得很低,要不是李璨换了位置,还不见得能听清。
外面那桌人都静下来。
就听最后这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说出去。
当街打死人那人,听说是前些日子才凯旋归来的那个周大将军的小舅子。”
“哦,难怪了!”
“我说呢!”
“原来如此!”
一众人都恍然大悟。
“这是官官相护吗”
“什么官官相护人家周大将军那是陛下跟前的红人,都快跟陛下平起平坐了。”
“就是,周大将军的女儿,一个是陛下的宠妃,一个是未来的东宫太子妃呢,这可不是寻常老百姓,我看苦主啊,也就只能认了……”
李璨黛眉微蹙,在她看来,陛下虽说疑心病重了些,但也算是个明君,且年纪也不算大,不会这就开始昏庸了吧
就算是周汉青有功,也不该纵着他的亲属如此为所欲为的。
“这算什么,去年周家老太太过生辰,那规制,都比得上宫里的太后了……”
“去年,周大将军也没有夺回两个城池啊,没这么炙手可热吧……”
“周大将军骁勇善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么多年虽然也败过,终归还是胜仗多……”
“那也不该这样为所欲为的,依我看,早晚要出事……”
“陛下愿意纵着,谁敢触周家的霉头……”
“好了,别说这个了,仔细隔墙有耳……”
有人转过了话头,说起市井闲言来。
李璨随意听着,吃了两块点心,又吃了半盏牛乳:“回家,先去祖母那里。”
她好些日子不见祖母、大伯母她们了,怪想念的。
*
萱鹤院门口,糖糕扶着李璨往里走。
“真是晦气,凭什么李璨生赤水痘疫,一家人都得跟着她吃素”
李莱楠的埋怨之声传来出来。
“闭嘴,这还没出你祖母的院子呢,你就口无遮拦。”接着,是贺氏的训斥声:“你要吃不会出去吃非要在院子里等着叫人告状。
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就忘了前几日挨的打”
李莱楠不吭声了。
李璨抬脚跨进了门槛,微微一福:“母亲,五姐姐。”
贺氏同李莱楠都是一愣,贺氏狠狠蹬了李莱楠一眼,朝着李璨露出一副慈爱的笑脸来:“七姐儿,你四姐姐她有什么话就喜欢说出来,其实没什么坏心的。”
“我知道。”李璨含笑,望了一眼李莱楠。
李莱楠轻哼了一声。
贺氏推了她一下,又关切地打量李璨:“七姐儿身子都好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我已经痊愈了,多谢母亲关心。”李璨抬手,遮在额头处:“外头有些热,母亲和五姐姐一道去祖母屋子里坐会儿”
“我们才出来,就不去了,这些日子你不在家中,你祖母怪想念你的,快去吧。”贺氏上前亲热的拍了拍她的肩:“可别同你五姐姐一般见识。”
“母亲言重了。”李璨弯眸一笑,凤眸莹澈,了无心机。
她回眸,望着贺氏牵着李莱楠出院子去了,抬手便将贺氏方才碰过的外裳脱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贺氏待她,远不如从前亲昵了,是看出什么来了
“我的心儿回来了。”李老夫人自屋内出来,卫嬷嬷扶着她,迎到廊下。
“祖母,别出来,外头太阳毒得很。”李璨露出一脸甜笑,加紧了步伐,上到台阶下。
“快叫祖母瞧瞧。”李老夫人一把拉过她,上下打量,而后笑道:“痊愈了,也没留下疤痕,这下我可算放心了,徐院正的医术果然高明。”
“老夫人,快让姑娘进屋子去吧,外头怪热的。”卫嬷嬷笑着提醒。
“我扶祖母。”李璨上前,扶着李老夫人。
“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祖母好让人预备蜜沙冰给你。”李老夫人笑着问她。
“祖母现在派人预备,也不晚啊。”李璨晃了晃她手臂,娇娇地开口。
“瞧瞧,这个顺杆爬的。”李老夫人笑了,朝着卫嬷嬷挥手:“让人到集市上去买吧。”
“是。”卫嬷嬷应了,转身到门口吩咐去了。
“这几日,在东宫可还好不曾惹太子殿下生气吧”李老夫人牵着李璨在软榻上坐下,含笑问。
“我怎么敢惹他”李璨噘了噘小嘴。
都是他惹我的好吧
李老夫人又笑:“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他照顾你也辛苦,你不能太骄纵了。”
“我真没有。”李璨抱着她手臂,脑袋枕在她肩头撒娇。
骄纵的人明明是周羡如才对。
“好好好,你没有,你是好人。”李老夫人面上笑意更浓。
“祖母,你再这么说我,我不依了。”李璨抬起头来,又晃了两下她的胳膊:“这分明是反话嘛!”
“祖母说是正话。”李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方才来的时候,可是遇上你母亲和五姐了”
“嗯。”李璨点头,又问:“祖母,五姐姐偷吃什么了”
“你生了赤水痘,家里敬了痘娘娘,是不能见荤腥的。”李老夫人说起此事,还有些不悦:“偏她是个嘴馋的,几日都忍不得,叫人悄悄去买了炙羊肉回来吃,守门的小厮瞧见了,告到我这里,我才叫了她们母女来,说了几句。”
“祖母别生气,我这不是好了吗”李璨笑着宽慰她:“要是我,我可能也忍不住的。”
她倒不是很生气,若是易地而处,贺氏那母子四人出赤水痘,她恐怕要天天吃点荤腥的,巴不得他们好不了呢。
“忍不住就到外头去吃。”李老夫人笑着抚了抚她脑袋。
“娘,心儿。”林氏跨进门槛来。
“大伯母。”李璨走过去,扑进他怀中:“好久不见大伯母了,我好想大伯母。”
“大伯母也想你。”林氏拉开她,上下打量:“我看看,可好全了”
“我都好了。”李璨将小脸凑到她眼前:“大伯母您看,是不是一点疤痕都没有”
“嗯。”林氏笑着点了点头,拍着心口道:“那我就放心了,我这几日一直想,我们心儿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如果真是出痘在脸上留下些坑坑洼洼的,那可怎么好”
“如今不用愁了。”李老夫人笑道:“大晌午的,外头暑气重,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听说心儿回来了吗”林氏拉着李璨坐下:“孩子痊愈了,我来同娘商议,看看是不是该将痘娘娘送走了”
“要清早最好。”李老夫人想了想道:“今儿个就罢了,明儿个早上吧。”
“是。”林氏点头,又道:“还有一桩事,就是忠国公定亲宴的贺礼,娘觉得可要送得贵重些”
“心儿说呢”李老夫人看向李璨。
“家里头按照平日的规矩来就是了。”李璨眨着清亮的凤眸道:“我会自己预备一份礼给赵明徽送去的。”
“也好。”李老夫人笑着点头,朝着林氏道:“就依着心儿的意思办吧。
对了,心儿,你今儿个住我这处去吧,你院子里的婢女们还得三四日,才能彻底痊愈呢。”
“好。”李璨乖巧地应了。
转眼,便到了赵明徽定亲这一日。
李璨已然使人去问了赵音欢,得知赵明徽平日闲来无事喜爱临摹各种堪舆图。
堪舆图便是描绘住宅、墓葬或是山水的地图。
她命人多搜罗了几张罕见的大堪舆图,为了吉利,选的全是描绘山水的。
晌午时,李璨早早地让人去与祖母招呼了一声,便早早地出门了。
赵晢肯定会去接周羡如,她不想叫无怠来接她,先出门去集市转一转,再径直去镇王府。
半途之中,她总觉得有些胸闷,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她多少是知道自己的身子的,估摸着是天儿太热了,心里又有事,所有才会难受。
若是平日,她也就回家歇着去了。
但今日不同,赵明徽定亲是大事,她作为朋友怎么也要将礼亲自送上门去才好。
马车到镇王府门口停下,正巧遇见周羡如从东宫的马车上下来,赵晢就立在马车前不远处。
李璨只看了一眼,心里便好像叫铁杵狠狠地戳了一下一般,小脸白了白,便目不斜视的下了马车,只当不曾瞧见那二人,径直朝着镇王府的大门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