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那个身材不足三尺的童子,刚才死里逃生,深知郑吉那柄刀的可怕。身形一晃,一阵劈里啪啦爆豆般的声音响起,几个呼吸之间,身体像吹气似的不断膨胀,变成一个不满五尺的侏儒,赤发碧眼,皮如炭墨,鬼气森森,形容可怖。
莽牛似乎对这个人很畏惧,见他开口,立刻退到一旁,噤若寒蝉。
看到那人的真面目,郑吉为之一凛,一个名字不由自主从心底蹦出来:“刈鹿楼五当家迦婆离?”
那人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劳阁下记得,荣幸之至。”
郑吉不由自主攥紧了手指,怪不得刚才那一刀没宰了他,原来这孙子竟是大名鼎鼎的刈鹿楼第五杀手。
据说这货为身毒国人,是个弃婴,为野猴所养,跃涧跳树如履平地。后来拜异人为师,习得一身好功夫,全身骨骼能够随意变化,犹若无骨。以杀人为乐,喜食活人心肝。
迦婆离心狠手辣,刀下从不留活口。在西域诸国传说中,他就是行走于人间的鬼王,比地狱修罗还可怕。
郑吉也笑起来:“不用客气,下次我会用心,一定斩了你的鬼首。”
迦婆离勃然变色,如鬼夜哭:“想杀我,等活着出了白马城再说。”
三十多个持刀的汉子团团围上来,面目狰狞,眼睛里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仿佛不是杀人而是参加一场饕餮盛宴。
郑吉看向苏尔班:“你们要杀的是我,与我朋友无关,能不能放她离开?”
苏尔班打量一下嬛罗,冷笑道:“看来你真的不太了解这里,白马城不止是龟兹最富庶的城池,还有西域诸国最大的女市。你这位朋友身材还算不错,想必不会被男人们冷落。”
嬛罗歪着小脑袋,不解问道:“他说的女市是什么?”
郑吉没有回答,目光扫过那群人:“想杀我的人很多,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白马城并非铜城铁壁,想留下我们还得问问我手中的刀,不知道你身边这些人到时候还能活下来几个?”
众人一滞,心底悄然升起一股寒意,连苏魅儿和迦婆离都拿不下这个汉人,他们想杀掉对方,恐怕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够活下来。
迦婆离眼珠一转,附在苏尔班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苏尔班一愣,随即笑道:“阁下是真英雄,苏尔班向来敬重豪杰,不想与阁下冲突。这样吧,我带你们去见个人,只要他不难为二位,我绝无二话。”
嬛罗问道:“见什么人?”
苏尔班打个唿哨,一匹青骢马飞奔而来,鬃鬣飞扬,极为神骏。
九年凤长呖一声,飞上云霄。
苏尔班飞身上马:“你们跟我走,到了地方自然会知道。”
嬛罗嘴角微翘,冷声道:“我们为什么要跟你走?”
“你们不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吗?”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们不想乱箭攒身,只能相信我,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郑吉抛下箭矢,牵起紫凫:“我们跟你走1
嬛罗急道:“你傻了么?他是坏人,他的话怎么可以相信?”
郑吉上马,淡然道:“我们总归是要离开这里的,跟谁走又何妨?”
“可是……”嬛罗知道郑吉有了决断,把后面的话咽下去,瞪了苏尔班一眼,上马和郑吉并辔而行。
苏尔班赞叹道:“好汉子!有种。”
一众汉子策马跟随。
西城有座园子,占地极广,凡是来过白马城的人都知道,那里是白马城主的“兽苑”。
白马城主相虺是龟兹国王最小的儿子,封为辅国侯,食邑龟兹国最富庶的白马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名贯西域。
兽苑里豢养了许多凶兽,隔老远就能听到虎啸狮吼之声,这里是白马城的禁地之一,普通人根本不敢到这里来。
兽苑除了驯兽和射猎,最有名的就是斗兽。相虺殿下在园中建了一个椭圆形的斗兽池,池前有观兽台,高约九丈。斗兽池方圆约百丈大小,全为巨石所筑。有东西两扇门,东门为兽奴出入之处,西门则是猛兽进出通道。
苏尔班与迦婆离进入兽苑,听到斗兽池方向传来阵阵兽吼,显然那里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斗兽比赛。
兽苑的兽奴除了城主府专门训练的奴隶,还有从战场上捉来的俘虏,或者是白马城判了死刑的罪犯。相虺殿下喜欢杀人,用他的话讲,杀人有很多方法,用刀野蛮又不够好看,最好投到斗兽池里,即免了脏手,又能博得大家一乐,岂不两全其美?
杀人自己高兴,斗兽大家同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相虺殿下坐在观兽台中央的白狮子座上,乌孙王子元贵靡、焉耆王子汲鸠、鄯善王子苏祗摩、于阗王子乌勒和疏勒王子兜豯分列两侧,津津有味地看着斗兽池中的搏杀。
白马城诸多贵族或坐或卧,一边饮着如血美酒,一边轰然叫好。
斗兽池中染满血水,到处是狼藉的尸块。
一头棕色公熊立在尸块中间,头大而圆,体形健硕,肩背高高隆起,身上的毛又厚又密,粗钝的前爪上沾满了血水和脑浆。
也许被血腥味刺激得野性大发,它双眼血红,口鼻喷出一道道白气,不时直立而起,挥舞粗壮如檩的前臂,仰天咆哮。吼声如雷霆落在白马城中,震得整个兽苑都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