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管家点了点头,一半脸哭一半脸笑的转回身来。
赵镇嘴角抽搐着模仿了一下,还真挺佩服这管家,这么丰富的表情一般人还真做不来。
半哭,是因为毕竟轿中人不开心,自己当然要做个更伤心的样子,半笑,是因为他觉得赵镇套近乎套漏了,自己这下可以为所欲为,把心里这口气儿给出了。
要是胸怀抱负之人,对于妖孽往往有两种办法,要么收为己用,要么今早铲除。可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就是个孙家的管家,就得为孙家分忧,对付这种还没跃龙门的小鲤鱼仔,不管清蒸还是红烧,先给弄死就是最好。
“小子,悔不悔?现在那小闺女没人要了,我只能给你一两银子,还剩二两……”
赵镇不慌不忙的看了孙家大管家一眼,他现在心里也有底气,轿子里的人既然是胡铨,那他现在面对的就不是官绅沆瀣,想想就明白胡铨完全是被“世外桃源”给骗来当老虎,让狐狸耍威风的。
单纯对付一个乡绅,赵镇还是有点把握的,更何况面前只是乡绅的一条狗!
“孙管家,除开我妹子其他的条件你尽管提,我都答应!”
“唔,你这么说,别的我还都看不上了!”
“既然大人不要,刚好小少爷还缺个玩伴,今天我就把那小闺女带回去,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附近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孙家家财万贯,称霸一方,唯一的遗憾就是三代单传,只有一根独苗,偏偏这大孙子从小被惯的厉害,脑子还不太好使。
对待家里的下人,手段残忍,极其变态,早已恶名在外。
据说,在他五岁的时候,非得说自己想要吃鱼,强迫书童在三九寒冬去后院的湖里给他抓鱼吃,等书童下水他便用竹竿将书童按在水底,活活淹死,就因为那书童遵先生的吩咐在早上把他从被窝里叫了出来。
还有一件事更为残忍,在他六岁的时候因为摔死了孙老爷十二太太的小狗,被那小妾的婢女训斥了几句,便在半夜的时候,偷偷把一壶开水倒在了那个婢女的头上,看着那婢女惨叫挣扎直到断气,他非但没有害怕,还在边上拍手大笑。
现在这小恶魔才十二岁,就已经获得镇里晚上吓孩子睡觉的成就。
孙管家这是列出了两条绝路让赵镇选,前者当然不行,后者且不说去哪里弄来这三两银子,就算弄到了,房子没了又如何能撑过这个冬天。
孙管家看着马上就要跪下来求自己的赵玉山,还有那吓的抱紧母亲大腿的赵芝,内心极其满足,如果能给大少爷带回去个玩物,说不定傻子少爷一高兴,随手就奖个几两银子。
一大早就到这穷乡僻野的破地方来,心里原本就不舒坦,可要是得了银子,就能花天酒地玩上几天,也算值了。
孙管家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更有意思的是只要眼看着别人过的更惨,他这心里就舒坦。
见赵镇不说话了,他来到赵玉山近前就要接过地契房契,准备让账房再写一张卖身契,然后指挥家丁把这房子扒了。
赵镇突然伸手把地契和房契抢在手里,故意在孙管家眼前晃了晃:“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还你八两银子!”
孙管家笑的更开心了,老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一下年轻了好几岁。
八两银子,简直就是宣和七年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八两银子掂在手里,说沉不沉微不足道,但八两银子压在这家人的头上,那就是一座大山,足以把这一家四口压在山底下,永世不得翻身。
小小孩童,信口雌黄,竟然说要还自己八两银子!
“那,你就把银子还了吧!”
孙管家左手托着借据,右手伸到赵镇鼻子尖上,笑的老谋深算,他感觉自己这句话,就像是那贴在五指山上的六字真言,任你是齐天大圣也得被这八两银子压在山下动弹不得。
赵镇瞥了一眼轿子,没有任何动静。
他忍了又忍,忍无可忍,不再惯他毛病,抬手接住孙管家的右手,十指交叉,顺势手腕向下压。
孙管家受疼,本能的哎吆一声跪到地上,赵镇顺手抄过借据,贴到孙管家脸上。
“我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你现在也给我看清楚了,借银三两,一年翻倍,这利钱高不高,我不跟你计较,既然我爹签了,我就认!”
“再说火耗,朝廷铸钱也不过耗费一成,民间则无火耗一说,你要私铸官银不成?今日知县大人就在这里,我要追究不放,你想想你该担什么罪名?”
孙管家闭嘴不言,刚才的威风荡然无存,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花白的鬓角被汗水打湿,旁边刚才还想上来帮忙的账房,怕跟自己扯上干系,吓得手抖的算盘哗啦啦乱响,也不敢再上前。
“不过,这我也不跟你计较,我也认了!”
赵镇的眼角始终盯着轿帘,依旧纹丝未动,这胡大人还真沉得住气,大概是在等着看自己怎么解决这场危机。
“这些我都认,八两四毫银子我不会少你一毫,不过这借据的落款是冬月初四,现在才十月三十,还有四天!”
赵镇说完,把借据扔到旁边,松开了孙管家。
帐房匆忙之间,抓了好几抓终于把借据抓在手里,又赶忙去把疼的呲牙咧嘴的孙家管搀扶起来。
堂堂孙家大管家,在这十里八乡谁敢不卖面子,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在阴沟里翻了船,被一个小孩子拿捏,一时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连胡知县就在旁边都顾不上了。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今天没钱,四天之后你就有钱了不成?老夫可没闲工夫四天后再跑一躺!”
“你们几个,去把这破房子烧了,带上那小妮子回家!”
孙管家也不管什么风度不风度,装出来的雅量也早进了狗肚子,毕竟还带了十几个打手,正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