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苏落和春杏起的比平时略早了些,抢着时间将云祥酒楼的两桶卤下水做出来,又做了一桶她们散卖的。
云祥酒楼卖午饭和晚饭的堂食,她们这边则是只卖上午,两边完全不冲突。
“我去酒楼把那两桶送过去,你今儿早点儿卖这个,卖出多少算多少,剩下的,咱们自己吃。”
两人将两桶卤好的下水抬上骡子车,苏落交待春杏。
“放心吧小姐,我知道的。”春杏儿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一个在镇宁侯府做了那么多年丫鬟的人,按理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今儿要去王家村操办婚宴,春杏儿兴奋的一夜没怎么睡好。
王家村距离春溪镇不算太远,赶骡子车过去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路。
今儿是开春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太阳暖洋洋的晒着,一丝风都没有。
苏落说全家都去王家村,那就真是全家,出门的时候,苏子慕甚至将两只狗崽崽也带上了。
春杏坐在骡子车上打趣苏子慕,“这得亏是没养小鸡仔呢,这要是养了小鸡仔,你还得把小鸡仔也都带上。”
苏子慕哼哼一声,不搭理她,小小一个人趴到箫誉的后背上,小下巴搭在人家肩膀处,软糯糯的道:“萧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去买小鸡仔啊,我想要的不行了。”
春杏和苏落几乎是同时瞠目结舌朝他看过去。
苏子慕在家,一向是乖巧听话,但从来没有撒过娇,更多的时候是像个小大人。
这
撒娇撒了箫誉身上了?
箫誉坐在骡子车最前面的右侧方,抬手回身,一拽,直接把苏子慕拽了怀里抱在自己腿上,同时还护住他抱着的两只狗崽子,“这几天没见着有卖的,等天气再好好,街上一有卖的咱们立刻去买。”
箫誉一面说话一面留意着苏落。
昨儿苏落看了徐行的信,他以为今儿见着苏落,这姑娘必定是会肿了眼皮或者情绪郁郁的。
没成想,苏落脸上一点异样没有不说,反倒是十分的平和随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箫誉不免想起在云祥酒楼时见识过的苏落的自制力,一时间既心疼又心酸。
苏子慕小脑袋在人箫誉怀里蹭了蹭,十分不客气的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张小川说,村子里的人要养鸡呢,这次咱们要是见着小鸡仔,能买吗?”
箫誉收了目光噗的笑了一下。
这小孩儿,说话还会拐弯抹角了,心眼儿在这儿呢。
“能买是能买,但是前提是人家自愿要卖。”
苏子慕点头,“我晓得。”
柳树抽芽,青草冒尖,一路心旷神怡。
“啊!!!”
骡子车正有说有笑的前行,快到王家村村口的时候,忽然一道刺耳的颤着人心肺的惨叫声从旁边斜喇喇的传过来。
一车的人都朝那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个比子慕高出一头的男孩子连滚带爬的从村子里狂奔出来,一面惨叫着一面跑,经过他们骡子车的时候,偏头看了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就转开目光跑走了。
紧跟着,村子里出来一个汉子,汉子穿的有些邋遢,跑的呼哧带喘的,手里还提了一根木棍子,龇着黄牙插着腰,站在村口喷着唾沫星子怒骂。
“葬良心的王八犊子,敢偷吃你爹的下酒菜,打不断你的腿,你个狗东西,有种跑了别回来。”
“王二,今儿族长家里办婚事,你别胡闹啊,闹得鬼哭狼嚎的像什么话!”
昨天去苏落家里请她们过来的那汉子大一步小一步从村子里赶出来,先朝着骂人的汉子怒喝了一声,赶紧朝骡子车这边迎过来。
被骂的汉子瞪了瞪眼,没敢还嘴,倒是很快好奇的目光落向了骡子车。
“辛苦你们了,跟我来,我在前面带路。”前来迎接的汉子招了招手,脸上带着笑。
骡子车跟着他的引路,一路进村。
苏子慕坐在箫誉腿上,很小声的和苏落道:“刚刚那个孩子,没穿鞋,光脚跑的,身上穿的是单衣裳,不是棉衣。”
苏落转头看了苏子慕一眼。
苏子慕眨巴眨巴眼,“他不冷吗?”
这话苏落没法回答。
索性族长家不远,说话功夫就到了。
下水都是昨天就洗涮好的,今儿直接下锅煮就成,族长家院子里来帮忙的人不少,乌央乌央乱糟糟一团,苏落和春杏在这边煮下水,让箫誉带着苏子慕在外面转着玩会儿。
苏子慕抱着他的狗崽崽,好奇的四处打量,一边闲逛一边问箫誉,“萧大哥,你听见鸡叫了吗?”
箫誉好笑的不行,“没听见呢,咱们再找找,遇上了就去问问人家,有没有小鸡仔要卖。”
苏子慕乐的走路都是一跳一颠儿的。
结果俩人往前走了一截,一转弯,没听见鸡叫,倒是听见一阵牙齿打颤的声音。
特别大。
刚刚跑出去的那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了村子,现在正缩着肩膀抱成一团,窝在一处柴禾垛前烤太阳。
但他光着脚,穿着单衣,那单衣还衣不蔽体的又小又破,再烤这太阳也暖和不了他。
在苏子慕看过去的同时,他肚子很大声的叫唤了一声,他看了看箫誉又看了看苏子慕,抱着自己的胳膊转了个方向,闭上了眼。
一副不理人的样子。
箫誉没动,等苏子慕的反应。
苏子慕也没动,就站在那里看着那孩子,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转头将两只狗崽崽塞到箫誉手里,自己从兜里翻出一块小点心。
“你吃吗?”
苏子慕上前,蹲在那小孩儿跟前,将自己掏出来的点心递过去。
“不脏,干净的,我今儿一早装的,你吃吧,肚子饿久了人会晕倒的。”
箫誉扬眉。
苏子慕才五岁,还知道这个?
他饿过?还是苏落饿过?
苏子慕递上了点心,对面的孩子却一点没动,不过他肚子倒是一声接一声的叫唤,眼看就是饿的不行了。
“你吃吧,我以前也饿过,一饿就是一两天吃不到东西,我差点饿死,我可知道饿着的滋味呢,我这不是施舍你也不是同情你,我是和你同病相怜,你吃吧。”
箫誉眉心跳了一下。
苏子慕从月子里就去了镇宁侯府,他什么时候饿的一两天吃不到东西了?
是真的?
还是在哄骗这个孩子?
箫誉一瞬不瞬看着苏子慕和那小孩儿。
那小孩儿默了好一会儿,慢慢转过头,嘴角动了一下,想要说句什么,但是行动比脑子快,话没说出口,手已经一把将苏子慕递上去的点心抓了飞快的塞进嘴里。
那么小一块点心,根本不能果腹。
“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