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司一珞与魏赫言分别侍立两侧。大红色飞鱼服穿在少女身上更衬得她容貌昳丽,英武非常。
魏赫言仍旧同往常一样,暗红色的蟒纹朝服一丝不苟,稠丽的脸和冰冷的神色,让他看起来更加高不可攀。
两人争奇斗艳般不动声色地将朝臣的目光吸引过去。
周裕的视线从司一珞身穿的飞鱼服落到她手中的绣春刀上,殿前佩刀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
而能跟魏赫言并肩站着……父皇这个的举动很耐人寻味。
侧脸看几位皇兄的神色,每个人的神色都相似,震惊之外,还有一抹欲色,环肥燕瘦的女人他们都见过,却没见过穿着飞鱼服的女人。
沈案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没想到几天前还深陷诏狱的人,如今竟然穿上了锦衣卫的衣服,昨日还只是个落魄千户,今日就登堂入室,成为天子近臣了。
而且看样子,殿前佩刀,颇得曜帝信任。
空缺的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后继有人,对所有人来说都不算好事。
这个女人什么来头
底下众臣各怀心思,司一珞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目不斜视。
早朝结束之后,陪着皇帝用完早膳,司礼监将各部奏折呈上。
魏赫言从容不迫地将奏折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摆放在曜帝的案头,司一珞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上辈子他也经常做这些事情。
“诏狱的事儿先放一放,坐下来帮朕一起批红。”曜帝抬头扫了司一珞一眼,“你也来。”
按照惯例,锦衣卫虽然直接听命于皇帝,但他们是外臣,不得插手朝政,更不能批阅奏章。
但是司一珞是女人,女人为官本就在惯例之外,她批阅奏折,算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内侍准备好桌案,魏赫言上前坐下。
“司卿不必拘谨,此处只有咱们君臣三人,只要你自己不往外说,就没人弹劾你。你只需在票拟上批复即可。”
天大的殊荣降在身上,司一珞应了声是,走过去在魏赫言身边坐下。
她面前的奏折是魏赫言批复过的,还要给她看一遍再做批复。
皇上这是要分他的权。
同时也是试探她。
司一珞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打开的第一道奏折就是周裕请旨求娶沈茉冉的折子,天子无家事,皇子府中的婚丧嫁娶一应事宜都要请旨上奏,要当成国事处理。
司一珞仔细看了一遍,黑色字体中赞成和反对的意见各占一半,底下是魏赫言红色的笔迹。他不赞成。
司一珞提起笔,微微顿了下,在他狷狂的字迹旁边写了个准字递上去。
第二道是河南府送上来的请旨减免赋税的折子。今春雨水多,河南府多地麦子扬花时下雨,可能会导致粮食减产。这一次,她跟魏赫言的意见一致。
等奏折呈到曜帝的桌案上,他饶有兴致地一本一本比对之后,将有争议的捡出来。
“裕王和沈相长女的婚事,赫言为什么不同意”
被点名的魏赫言起身答道:“回皇上,沈相统管六部与内阁,权利太盛,若任其长女与裕王殿下联姻,国本未立,这桩婚事对裕王殿下来说恐不是好事。”
曜帝将目光转向司一珞。
“司卿又为什么赞成”
司一珞抱拳道:“回皇上,臣在回京途中曾路遇被山匪抢劫的沈大小姐,因此也算有几分交情,听沈大小姐说,昨日相府的马车当街惊马,幸得裕王殿下相救,可能只是小儿女心思也未可知。”
“哦还有这等事”
曜帝手指扣着奏折,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行礼坐下,批完奏折之后是午朝,各部的官员和内阁大臣聚在御书房商议朝政。
魏赫言和司一珞退出来,司一珞对着他抱拳行礼。
“日后还请督主多加照拂。”
魏赫言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勾唇道:“好说。”
司一珞再次抱拳。
“属下刚接任指挥使的差使,还需多做些准备,先行告退了。”
从凉州卫千户跳到指挥使,天大的殊荣背后也有天大的麻烦。
锦衣卫属于军籍,最初选人便是从军中挑选孔武有力之人担任,后来,改为从将士遗孤中挑选漂亮好看的培养,世代继承下来,内里关系盘根复杂。
如今的锦衣卫分了南北镇抚司,合计一万一千二百人,共有十个千户,一百个百户。
大家职责不同,但是心情估计是相同的。
这几年被魏赫言压着,不服气魏赫言这个“阉党”,当然也不会服气一个女人做指挥使。
她若是镇不住下面的人,身上这身飞鱼服估计也保不住!
大红的背影消失在汉白玉台阶前。
魏赫言再次扬眉轻笑。
“有意思,本督倒是小瞧她了……”
夜幕降临。
司一珞换了身便装轻巧地潜进沈茉冉的房间。
“你说周裕请旨赐婚的折子被留中了”
沈茉冉十分欢快的跑过去给她捏肩捶腿。
“先不管他,还没恭喜你出任锦衣卫指挥使呢!从此以后我就抱准你的金大腿了。”
司一珞嘶了一声,拂开她的手。
沈茉冉顿了下,拉开她的领口,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几乎都是青紫。
“你怎么受伤了”
司一珞淡定地把衣领拉上。
“你以为锦衣卫指挥使是谁都能做的底下那帮人不服,我今天一个人挑了十个千户,几十个百户,受这点伤还算轻的。那帮千户估计不在床上躺十天下不来床!”
沈茉冉更加狗腿了。
“司一珞,咱们两个是好姐妹,你以后一定得罩着我!”
司一珞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放心吧,上辈子都替你收尸了,这辈子罩着你也没什么……”
将话题重新拉回来,周裕今日敢上书请旨赐婚,恐怕已经得到沈案兴的首肯了。
她今天那一番看似赞同,实则给周裕挖坑的言论虽然能暂时打消曜帝赐婚的念头,但是谁也说不准后面不会产生变数。
毕竟留中和驳回有很大差距。
“你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看法不可能真的不嫁。”
沈茉冉也知道她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叹道:“反正不能嫁给周裕,我自己暂时还没有头绪。我听你的,你帮我挑一个。”
她看男人的眼光不好,司一珞本就没打算让她自己来。
“先说说条件,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总不能闭着眼给你找。”
她上辈子的标准只有周裕一个,没有参考意义。
沈茉冉跪坐在软榻上,笑得见眉不见眼,笑得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只喜欢好看的。”
司一珞嗤道:“好看的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窗外的魏赫言刚站定就听见她这番言论,捏着下巴琢磨了一下,决定先听会儿墙角。
屋子里两人毫无察觉。
在沈茉冉面前,司一珞活泼许多,也会开玩笑。
“不如找个体弱多病的,熬死他你就出头了。到时候养十几二十个面首,让他们怎么伺候你都行。”
沈茉冉大方道:“到时候我送你一半,你家魏督主不行,身为好姐妹,这点忙还是要帮的……”
屋子里传来女子嬉笑的声音。
魏赫言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司一珞打了个冷颤,似有感知般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只有挂在天上的弯月和几只偶然经过的飞鸟。
她正色道:“这段日子会有些不太平,你小心一些,我会让下属盯着丞相府的动静。”
沈茉冉也收起玩闹的心态,谨慎问道:“皇上准备动沈案兴”
司一珞摇头。
今天早上,她见到了好几封弹劾沈相的折子,曜帝一概留中,上辈子也是如此,曜帝早就动了打压权贵的心思,但是因为边境不平,朝中一直风平浪静。
圣心难测,小心些总是对的。
“我不能多待,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