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骁房间的灯火等同于亮了个通宵,前半夜他自己写奏折,后半夜司一珞逼着他腾写奏折。
从房间外面能看到两条人影,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两人秉烛夜谈。
上朝前司一珞照例去曜帝寝宫门口等着上朝。
魏赫言服侍曜帝出门,曜帝看见司一珞,先往她眼底下看。
“两眼青影很重,昨晚没睡好”
似闲话家常一般的语气,司一珞不敢大意。
“回皇上,臣一晚上没睡。”
曜帝坐上软轿,轻松道:“旧友许久不见秉烛夜谈本也没什么,但朕的指挥使是女子,与男子终归不同,莫要传出去,惹人非议。”
司一珞恭敬应道:“是,臣以后会注意。”
她眼尾余光悄悄看向魏赫言,若不是他告的密,她名字倒过来写!
魏赫言没看她,在她目光收回去的时候,他又看过来。
“魏督主昨晚与破云公主可还尽兴”
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这句话有歧义,乍一听让人心头一跳,魏赫言反将回去。
“不及司大人尽兴,还没恭喜司大人觅得知音,伶音阁的北书公子确实一表人才,跟司大人很相配。”
司一珞面不红心不跳。
“逢场作戏而已,督主肯定深有体会。”
曜帝将他们两个的较量收归眼底,心情不错。
“你们两个是朕的左膀右臂,莫要失了体面。”
司一珞跟魏赫言止住话头,齐声应是。不过两人一左一右,走出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架势。
“西平侯世子项骁今天来了吗”
曜帝收到他进宫求见的消息,对他未经传召擅自进宫的行为不太满意,但是语气并没有表露。
司一珞猜测着他的心思,躬身道:“皇上恕罪,臣昨夜与项世子秉烛夜谈时,问及凉州卫的情况,他无意跟臣说了一句朝廷上个月下发的抚恤银,这个月还没送到,臣觉得事有蹊跷,便自作主张,带他进宫,正要跟您禀报。”
她说话的时候观察着魏赫言的表情,魏赫言恰也抬头看她,深沉的眸子看不出来什么。
“有这等事”事关朝政,曜帝吩咐道,“让他上朝将此事说清楚。”
早朝上,三法司汇报了查案进度,内容很多,但是结论只有一个,所有线索都断了,查不出来幕后主使是谁。
最后将刺杀归结为北辽细作干的。
曜帝气得将奏折扔在台下。
“北辽公主萧破云和平川王世子昨日才刚进京,他们嫌命长了敢刺杀朕的皇子”
“发生在皇城之内的案子,推在北辽人身上北辽细作要是有这个能耐,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刺皇子还全身而退……现在朕的龙椅上坐的就是北辽王了!”
“皇上息怒!”
群臣呼啦啦跪下一片,“臣等无能……”
曜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躲在暗处的人今天可以刺杀朕的儿子,明天就可以杀朕!要是连三法司都破不了案,朕要你们何用”
上次周湛遇刺,曜帝没发过这么大火气,司一珞心中暗自思忖,上次他是执棋人,掌管着棋子的生死。
这次的事件脱离掌控,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他心里不踏实。
大殿之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周裕犹豫着抬脚向前一步,掀起衣袍跪在地上。
“父皇,儿臣请命调查此案。此案涉及儿臣和七弟,若不查出背后真凶,儿臣和七弟日后就连睡觉也无法安枕,请父皇成全!”
皇子们在朝堂上就像背景板一样,就连周荣和周宸也只是听政,从来不参与朝政议论。
他敢迈出这一步,就足够吸引视线。
这辈子,周裕这么早就敢站出来
曜帝略一思索便应允了。
“多谢父皇!儿臣还有一个请求!儿臣想请司大人配合儿臣调查案子,毕竟事发时,是司大人下水与杀手缠斗,才救了七弟。过后城外的杀手也是被司大人手刃,要想查清案子,非得经司大人的手不可!”
司一珞内心: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她现在有理由怀疑这场戏是周裕自导自演,为的就是借机上位!
毕竟人心难测,周裕无利不起早,行一步算计着三步。
但是他拿捏曜帝的心思拿捏得很准,曜帝为了自身安危,也不会放任幕后真凶逍遥自在。
而曜帝心里原本也打算让锦衣卫继续追查。
“准了。”
让司一珞配合查案,周裕结结实实的占了个大便宜!
“谢父皇。”
司一珞出列拱手应是。
“臣定不辱使命!”
曜帝不欲在这件事情上纠缠,继续进行下一项议程。
“项世子何在”
项骁出列叩拜。
“臣项骁参见皇上,臣父托臣将这封奏折递给皇上!”
万忠知道曜帝重视边境军务,便亲自走下高台将奏折呈上。
曜帝打开看了两眼,哭笑不得。
“你爹这是跟朕哭穷来了……朕记得上半年的抚恤金朕已经下发批文让户部拨给你们,军需也已经命工部加班加点赶制出来一道送去,朕可从未亏待过边军,怎么,你爹还哭穷折子写的倒是挺有文采,找的谁捉笔”
项骁记得司一珞交代过他先说张进,再说抚恤金的事情。
“回皇上,代笔之人是我爹手底下的一个亲卫,名叫张进,他天武十五年进京参加过春闱,不知道当年得罪谁被赶出京城。他本是军户,后来轮戍到凉州卫,我爹发现他文笔不错,就让他干一些写文书的活……”
司一珞借着地势之便,清楚的看到礼部一众官员在听到张进的生平之后变了脸色,几个人互相使眼色。
大殿正中,项骁还在继续。
“朝中规定,抚恤金要下发到户籍处,由各级县衙分发到阵亡将士家中。但是近年来常有阵亡将士家属上告,状告当地县衙克扣抚恤金,父亲便改了凉州卫的抚恤制度,一律从朝廷领了抚恤金之后,由属军下发给家属。”
“以往的惯例是半年一结,每年三月结算去岁六月至十二月的抚恤金,九月结算上半年的抚恤金。”
“如今已经四月份了,抚恤金迟迟没有到父亲手中,父亲写折子向户部讨要,户部却说银子早就发出去了,我们沿路追问,却并没有见到押送的队伍。”
“父亲又两次写了密奏,至今仍旧没有回复。是以才有了父亲折子上的哭穷。”
项骁一叩到底。
“皇上,臣临行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臣见了皇上第一件事情,就是先要银子。父亲说他等得起,但是阵亡将士的家属们等不起!”
最后一句话打破朝堂的严肃,曜帝头疼道:“敢跟朕这么说话的,也就只有你爹那个老匹夫了!江卿,回头查一下那笔抚恤金的去向。”
曜帝当面并没有多说,司一珞觉得哪里不对。
“西平侯折子里列的这几项,抚恤金,甲衣,马匹,枪械,江卿,你跟项世子折算一下,户部若能拿出来,就把银子拨下去吧。”
户部尚书江敏之应道:“臣领命,但是国库里如今没有多余的银子了,这几年收成不好,粮税收不上来,各处河道淤堵,征集民夫清淤又免了许多地方的赋税。”
“今春雨水多,河南多地粮食减产,预估春季的税收也要少上三成。修皇陵、修水库等多项工程也都要钱,库房里的银子每一笔都有去处,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两银子都拿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