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人敲了敲他的脑袋,陈卓回头,惊呼道:“阿珞姐姐,沈姐姐,你们两个怎么都在”
“沈姐姐怎么这副打扮”
沈茉冉身上穿着粗布衣裳,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连府上烧火的粗使丫头都比她穿得富贵。
司一珞隐在人群中没有插手的打算,张进吃过一次亏,这次如果还没有长进,以后就算进入官场,也只会被人当成枪使。
“偶尔出来放放风,看你的热闹吧。”
沈茉冉回头对着司一珞说道:“那人就是你说的张进”
银子散落在地上,有官兵维持秩序,大家不敢哄抢,但是怕惹麻烦上身,考生们后退着,不小心踩在官兵的脚上,一个考生哎呦一声向后摔去,怕把进考场要用到的东西弄掉,伸手抓住旁边的考生。
考生和官兵叠罗汉一样摔了一团。
张进趁机将另一个官员怀里的银票抖出来。
“诸位熟读圣贤书,我们读书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光宗耀祖出人头地吗”他站在高处高声说道,“《说苑》有云,官员可分为六正六邪。”
“高瞻远瞩,防患未然,此为‘圣’;虚心尽意,扶善锄恶,此为‘良’;夙兴夜寐,进贤不懈,此为‘忠’;明察成败,转祸为福,此为‘智’;克尽职守,廉洁奉公,此为‘贞’;刚正不阿,敢争敢谏,此为‘直’。此乃六正。”
“六邪则为:庸、谀、奸、谗、贼、险。”
“安官贪禄,不务公事;溜须拍马,曲意逢迎;巧言令色,嫉贤妒能;巧舌如簧,挑拨离间;专权擅势,结党营私;幕后指挥,兴风作浪。”
“今日这两位大人犯了庸、奸、贼三邪,公然索贿,巧言令色,专权擅势,结党营私,只怕还有幕后指使在兴风作浪,学生求见主考,恳请肃清考场,还学生一个公道!”
人群中有人附和。
“刚才那个考生学生认识,他是江南人士,却托人找了关系,考生员时改头换面走了关系改成陕北的户籍了!但是他一直在江南的书院念书,请主考明察!”
科举冒籍考试并不少见,江南富庶之地的考生多,生员的名额对比起来就比较少,许多考生在念书时,就想办法把户籍迁到其他地方。
政策上是不允许的,但是因此底下的官员们因此多了许多灰色收入,大多数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到了京城,参加完春闱,之后能不能高中,也要各凭本事——拉帮结派,投拜座师,巴结权贵……途径多种多样。
对真正的寒门学子以及宁折勿屈的有识之士来说极为不公平。
张进更是看热闹不怕事情大,高举六年前科举的文章现身说法。
“这是在下做的文章,是在下六年前参加科举的文章,却没想到名落孙山,原本以为是在下学艺不精技不如人,可谁知在下将文章多方投递之后,得到的回复并不是文章的问题。”
“在下耗尽全部身家追查下去,才发现在下的试卷漏审了,一直到现在都没人给在下一个说法,足能看出,大周朝的科举并不公平!”
“今天你们要抓我可以,先给我个说法!”
人群之中爆发出议论声,感同身受的考生不敢公然跟朝廷作对,却默默地堵住官兵的路。
谢韫站在中间,瞧着外面的年轻人,捋着胡须问道:“那个叫张进的考生,两位大人可曾听说过”
李维一直在外任职,对京城的事情并不了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过却对他十分赞赏。
“年轻人挺有魄力,比下官年轻的时候强。”
俞世博在国子监任职,倒是听人议论过。
“他当年的文章,下官看过,虽然算不上上乘,但也不至于名落孙山。六年仍旧没磨灭他的心性,应当是个可造之材。”
当年张进去跟礼部尚书卓闻大闹过一场,被卓闻派人赶出了京城。
他的文章没被人记住,他这个人倒是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去把他的文章取来我瞧瞧。”
谢韫对他很感兴趣,外面正在闹着,小厮压不住场子,俞世博亲自出面,要来了李维的文章。
“恭惟皇帝陛下,毓聪明睿智之姿,备文武圣贤之德,承国家之宏业……”
通篇辞藻华丽,确实是前些年的风格。
谢韫赞道:“年轻人,能写出这样的文章也算不错了,但是今天是科举考试,岂容你在此处喧闹”
张进只是看不惯考试中的那些伎俩,想借机把事情闹大,靠舆论要挟朝廷。
他不是傻大憨,风头出够了也就收敛了。
“学生不敢,只是这两位大人借着科举考试谋取私利属实,学生相信朝廷开设科举的本意是为朝廷选拔人才,却被底下的人当做发财的工具,还请主考大人看在学生十数年寒窗苦读不易,给学生们一个公平吧。”
他不再提当年的事情,不再索要交代,而是为大众发声,反而赢得了不少支持。
而且他这一闹,这么多百姓和考生们看着,朝廷不能对他怎么样,就是有人想暗中给他下绊子,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而已,动不了他的根本。
闹了一场,他名利双收。
“你很聪明……”谢韫赞了一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好好考试,这次科举,你的试卷我们三位主考亲自审查。”
“多谢大人!”
谢韫吩咐道:“俞大人亲自盯着考生入场吧,免得再出乱子。”
他们三个第一次主持科举,后面如果再出乱子,三人脸上都挂不住,俞世博应了一声,板着脸吩咐官兵将索要贿赂的两位官员暂时先押下去,回头再审问定罪。
当下最重要的是考试。
考题到现在都没有公布,众位考生收拾好心情之后,只剩下紧张和忐忑了。
人群中的沈茉冉赞道:“怪不得你极力推荐他呢,脑子灵活,有勇有谋,不错。”
司一珞低声回道:“能得你一句赞赏,也不容易。”
沈茉冉邀请道:“找个地方聊聊”
附近的茶楼早就坐满了,司一珞不想抛头露面,两人府上又都不太方便。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茉冉带着她穿过小巷,七拐八拐找到一间茶楼。因为位置偏僻,茶楼还剩下一个雅间。
“我给你的话本你看了吗”
沈茉冉抓了一把瓜子磕着,司一珞才想起来她那本书,最近似乎没再见过了。最后关于那本书的记忆是她随手扔在值房的床上,然后就彻底忘了这件事情。
她的样子很迷茫,一看就是忘了,沈茉冉吐着瓜子皮,得意道:“没关系,这家茶楼里正在讲这个故事呢,你听听。”
“客官您的茶!”
店小二的声音刚落下,一楼大堂里传来啪的一声,闹哄哄的大堂静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