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斩是怎么被司野带出幽暗的他记不得,只记得恍惚间他看见了一豆明光。但当他被司野搀扶着离开幽暗时,司野身上并没有照明的光亮,许是当时恰好就有微弱的光笼罩在他身上吧。
司野拍他的脸时,他的意识稍稍聚拢了些,睁眼看着眼前这张脸,许久虚弱开口,“谁让你……回来的?”
司野的手始终是搀着他的,隐约察觉他的体温有变化。干脆将手探进他衣服里,这么一摸惊觉他的体温已经趋于正常人了。
一时间又心疼又气的,“我要是不回来,你就等着翘辫子吧。”
语气挺凶,但脸上尽是担忧。
程斩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呢,“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占我便宜?”
“占你大爷的程斩!”司野一想到之前的那幕就来火了,扯脖子直喊,“我跟你说过什么?是不是要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顾好自己?这是我的梦里,我用得着你管我?”
程斩有气无力的,低笑,“那你想让谁管?”
又轻声补了句,“还有,你的手能拿出来了吧?”
司野翻了个白眼,抽出手,还真当他喜欢占便宜呢?
周遭环境转换,白云悠悠,青草茵茵的,不见危险,司野先将他扶坐下,但见他坐也坐不住,干脆就让程斩靠着他了。
“我跟你说啊,这里虽说是我梦里不假,但我也未必能认得路,所以程斩,你可千万别睡着,一旦睡着了我还得背着你。”司野说着,将两只香囊都拿了出来。
程斩靠着司野的后背,相当于两人背靠背而坐,他说,“刚才是谁觉得这是在自己梦里,不用别人管?”
司野哼哼了两声。
“还有,在云南的时候我是怎么背你的,忘了?”
司野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体力恢复了是吧?句句怼人。”
其实程斩还真觉得有了点精神,在司野出现之前他几番要睡着,也一度想着真要是长眠在司野的梦里也不算什么坏事,就是还有巫灵没有收尽,这将会是麻烦事。
也不知道这世上还会不会再有封灵人。
司野的注意力在香囊上,嘀咕着,“这不都找到了吗,怎么还不亮呢?”
程斩朝后微微侧脸,“姜周怎么说的?”
司野告知了姜周说的话,香囊朝着程斩一伸,“你的香囊,找到你就该没问题了啊。”
程斩没说话,四周打量了一番,才低声问他,“这里跟你来的时候一样吗?”
司野这才注意周遭环境,回想了一番,“大同小异差不多,这次倒是奇了,虽然也有危险吧,但环境变化不算大。”
不想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那真可谓是险象环生。
的确是跟程斩的所见所遇不同,所以正如姜周说的,冒然进入别人梦里是件极其危险的事。程斩想了想说,“或许要找到你刚进来的地方才行。”
司野无语,捏了捏香囊,“那我要这些迷谷干什么?”
这次找程斩的时候用的也不是迷谷,要不是他感应到了一束光的存在和程斩的那一声“阿野”,还不定能不能找到程斩呢。
现在还要走回头路吗?
程斩思量片刻,说,“可能……充其量就是鸡肋吧。”
一句话差点令司野吐血。
但不管怎么样还得等着它亮不是?司野转过身,问他,“还没力气呢?”
“你要干什么?”程斩问。
“把香囊揣兜里,还得留着。”司野嘴上这么说,心想着,好你个姜周,在关键时候你晃点我。
程斩没接香囊,身子栽歪着,还靠着司野的力量支撑,“没力气动。”
德性。
司野将香囊的口子缠好,防止迷谷掉出来,打算往程斩的裤兜里揣。但手刚搭上就改了主意,不行啊,之前他就是揣兜里的,结果不还是掉了?
转了攻略。
往他裤扣上挂。
程斩今天穿了条牛仔裤,没系腰带,所以司野就将香囊的一头系他裤子的腰扣上。程斩是靠他身上的,司野系香囊的时候就等同于扭歪个身子,别提多难受了,角度刁钻不好系。
呼了口气,一脸无奈,“哥,你先撑着点自己呗。”
再没力气也不能真成烂泥吧,说话一句接着一句的,也不见他一点劲都没有。
程斩许是被他逗笑,嘴角微微上扬。
身体朝后仰,胳膊支地撑着身体。知情的知他是没力气,不知情的瞧见这幕,总会从程斩的这般姿势里读出轻松自在来。
就连司野看了都在深深怀疑,是真虚弱还是装的?
撩开他的上衣衣角……其实都没什么衣角了,身上还是那件被扯破的衣衫,基本上不用怎么撩就能露腰的那种。
三下五除二替他系好香囊后,司野又觉得不妥。这香囊在腰上挂着,走起路来晃荡来晃荡去,万一再挂哪碰哪呢?
想了想,干脆上手就来解程斩的裤扣。
程斩一下坐起来,按住他的手,“干什么你?”
手虽说还是温热,但看来这个刺激不小,至少让程斩有了回光返照的机灵反应。司野任由他按着自己的手就是不撒开,反正裤扣都解开了,拇指和食指寻到牛仔裤的拉链头,强行往下一拉……
程斩惊愕瞅着他,好半天,“司野,你饥不择食都不看场合的吗?”
司野才懒得跟他掰扯,将整只香囊往裤子里面塞。
“哎哎哎……”程斩着实是服了他这上下其手的,“我来,我自己来,行吗?”
“你塞好了,别掉出来。”司野一副操碎了心的架势,虽说是撒手了,但手指头还没撤多远。
程斩简直是在吊着半口气往裤子里塞香囊,塞好后又觉得荒唐,无力说,“你见谁揣东西这么揣的?”
干脆让他吃了得了。
“我呢,也不知道这俩玩意儿什么时候能亮,但好好保护准没错,万一亮了呢,那咱们不就歘地回去了?”
司野瞧了瞧他的裤裆……
怎么瞧着都有点不放心,伸手又帮着调整了一下……
又激起了程斩的回光返照,推开他的手,“往哪摸呢!”
司野有理由,“我又不是故意摸错?香囊不也在那个位置吗?”
程斩咬牙,“司野你眼睛瞎是吧?那俩能一样吗?”
心想,我就是一点劲都没有,但凡有点劲你肯定挨揍,可真是显着你了,太嘚瑟了。
司野闻言,嘴角上扬,明眼的坏,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程斩,“确实不一样,你是雄壮威武的汉子。”
程斩微微眯眼,话是没错,但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十分不正经了。
刚想怼他,就觉凉风阵阵,周遭环境在悄然变化。
司野也察觉到了,倒没什么恐慌,就是重重叹了口气,“得,我终于明白迷谷不亮的原因了,想必是让我把这一路来经历的险再来一遍啊。”
程斩闻言,警觉也提了上来。
岂料司野冲着他摆手,“你就安生趴着吧,也没多大风险,就是打时间长了牙疼。”
牙疼?
程斩没等反应过来,就瞧见周遭竟成了五颜六色的,连头上的云朵都是粉白色的,乍一看就跟棉花糖似的。
地面震动了!
竟先是齐刷刷的脚步声,像极了穿着铠甲的战士,让程斩一下想到了之前的那队骑兵。
可很快他就看清了情况,也包括,明白了司野为什么会觉得牙疼。
竟是一队……糖人……
程斩:……?
就是简单粗暴的糖人,那种麦芽糖色的,大街小巷都能瞧见的那种糖画做的麦芽糖,一个个成了人形,却仍旧是扁平状的。
一只又一只的,手持长矛。
那长矛实际上是支撑糖人站立的竹签。
程斩数了数,好家伙,二十多个。
这还不算什么,一伙糖人竟然还有首领。
是头顶着棉花糖,穿着国王服饰的一个糖人,比任何一个糖人都要高大,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是用巧克力捏的。
程斩一瞧这架势,也不打算加入混战了,反正他也没什么体力,就像司野说的,干脆往草皮上一趴……靠,香囊真铬人。
“你梦里怎么还有这些东西?没见你有多爱吃糖啊。”程斩权当看热闹了,同时还挺不解。“要以吃为标准,你这回程遇上最多的该是猪啊牛啊之类。”
“这是司小公子梦里的东西,没想到吧,那小子还挺童真的。”司野说了句。
程斩听了这话,陷入沉思。
糖人挺好打,毕竟司野是打过一轮的,手里的刀子砍下去,对面的糖人就碎了。可真正烦人的就是糖人碎了的时候,四溅的时候就会往人身上沾,特别黏人。那甜腻的气味刚开始闻着挺好,但架不住浓烈,往鼻子里钻的时候,牙就跟着疼。
一块糖片崩裂,沾在了程斩的衣领上。
他抬手摘下。
就见这小小的糖片在他指间叫嚣,又是叉腰又是怒吼的,就冷不丁让他想起了博美犬,个头不大,还挺凶。
司野在那头打得不亦乐乎,程斩在这头落得轻闲,跟指间的糖人大眼对小眼了半晌,然后一张嘴就把它给吃了。
嗯,还挺甜。
程斩舔了舔嘴角,冲着司野背影说,“别打得太碎,我吃点甜食能补充体力。”
“不早说?”司野一听更来劲了。
这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司野这下可就冲着直接碎大块的去了,最后是直接将那位国王“腰斩”了往程斩面前一送。程斩瞧着眼前国王的半拉身子都赶上他的身高了,无语说,“阿野,虽然我体质特殊,但我也会牙疼。”
那“国王”还在哎呦哎呦地叫,闻言后赶紧说,“对对对,我这么大块的,你们吃起来都费劲。”
“这不好办?”司野说着,抬起刀柄往“国王”身上一敲,瞬间碎了好几块,气得国王鬼喊鬼叫的。
程斩看着碎了一地的“国王”,说了句,你可真行。
就拾起块干净的塞嘴里了,咬起来还嘎嘣嘎嘣的。
“你也吃点吧。”程斩大方。
司野光是看着它们就牙疼了,连连摆手。
“你快点吃,吃完赶路,前面还真有生猛野兽呢。”司野说。
程斩瞧见他手里的那把刀,又择了几块糖片在手里,问,“姜周给你的?”
司野看了一眼刀,点头,冲着他示意了一下,“上面刻着兽,什么来头?”
刀面上不仅有兽,还有血迹。
看来他来这一路,遇上的也未必都是糖人这般无攻击力的。
“刻的是龙的八个儿子。”程斩轻声说。
“八个儿子?龙不是生了九子吗?”司野说着又仔细看了一番,没错,就是八头兽。
程斩看着那刀,“既然是姜周的,那刀的来历和情况就只有她才知道。”
司野也没说有多好奇,本来就是个防身的家伙,他就是使着挺顺手的,顺带的想了解一下,可要是此时此刻让他耗大量时间来听这刀子的历史,他可没这耐性。
吃了糖,程斩的体力还真是稍稍恢复了些,但始终不敢使用合虚。
司野搀扶着他,“你可别浪费来之不易囤回来的心血了,你现在的血槽就跟头发丝似的,再说了,这里也用不上合虚。”
形容得贴近,程斩现在顶多是走路顺当些了。
接下来往回走的路果然就坎坷了不少,地势险要不说,还真是撞见了司野口中的大猪怪。那猪长得跟牛似的大,倒是不狰狞,相反挺慈眉善目。
“阿野,这就跟你有关了吧?”程斩仰头瞧着眼前这大猪怪,战力不低的模样。
司野没说话,脸色却是挺不自然。
他清清嗓子,“这梦里的东西啊真是,来的时候就打过它一回,无限复活啊。”
程斩心想,不怪你嘴馋呢?
接下来又是程斩当观众的时间,不用趴着了,靠在树干上,瞧着不远处的大猪怪被司野削成了五花肉。
“这就是在梦里。”司野拎着只猪后腿,冲着程斩挥了挥,“拿到外面,这一条猪腿不少钱呢,这个猪要是熏了,光腊肉就能吃到过年。”
程斩突然怜悯起司野了,前头的糖都能吃,这猪倒是吃不得了,司野这头说这话,那头手里的猪腿就消失了。
司野一脸惋惜,“我都饿得饥肠辘辘了。”
再往后走也是各种怪,奇形怪状的什么都有,司野战力不错,刀光剑影间所向披靡的。虽说不及西天取经似的九九八十一难吧,那也是过五关斩六将的架势了。
等到了一处岩石边,司野环视四周说,“对了,就是这。”
他刚进来那会儿周围就是这样,尤其是脚下踩的岩石,还有独特的花纹,他记得清楚。
这里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至少程斩没感觉出这里有异样。
腰间有光亮在闪耀。
拿出一看,是两只香囊,那迷谷透过锦缎发出光芒,一闪一闪的。司野乐了,“这迷谷也是个马后炮,非得瞧见小爷有本事回到这来才有反应,果然是个看人下菜碟的。”
程斩看了一眼脚下。
大块岩石是突出来的,下面就是万丈深渊,雾涨涨的,瞧不出端倪来。
“往下跳?”司野质疑。
说话间就见两只香囊都腾空而起,光亮从里面渐渐腾出,于半空中融在一起,紧跟着那团光就冲着深渊去了。
司野一个头两个大,看来是猜中了。
刚想拉着程斩往下跳,程斩却一下控住他的手腕。
吓了司野一跳,还以为他害怕呢,宽慰他说,“跳下去咱就醒了,放心,死不了。”
程斩看着他的脸,冷不丁问他一句——
“你刚才说这里不需要合虚,那我问你,怒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