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砚掐着时间。
再进来时,虞啾啾和楚寒尘三个已经说完了话。
“咦,饮风哥哥呢?”见只有他一人进来,虞啾啾不禁奇怪地问道。
“他刚刚在下面喝多了酒,有些醉了,我便让人先送他回去了。”裴书砚走到虞啾啾身旁,温和说道。
他袖口上用金线绣了波浪的纹样,行走之间,那波浪层层叠叠地徐徐浮动着,烛光下闪着淡淡的金光,柔和得让人觉得舒心。
“时候不早了,小公主也该回去了。”裴书砚抬手按在小奶团的肩头。
“知道了。”虞啾啾小脑袋扬起,朝他甜甜一笑。
而后,便与楚寒尘他们告别。
回去的路上,大街上便没有来时那般热闹了。
两个人依旧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不紧不慢地散步往回走。
虞啾啾忍不住把楚家三兄妹的事情,说给裴书砚听:
“……楚神医和他的妹妹虽然是庶出,可他们大哥哥楚寒从未低看过他们,把他们兄妹两个当成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亲妹妹一般宠着,他们的父亲的正妻早逝,云姨娘在家中掌管着中馈,父亲和姨娘感情极好,一家子可谓和和美美,原本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可都是因为楚家二房三姐妹的贪心,楚家大房闹得家破人亡,白衣叔叔失去了母亲。
“楚家二房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楚太妃心知以后若是先帝驾崩,她在皇祖母手里讨不了好,于是便开始筹谋着,要把楚家当做自己的一个退路,要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设计害死楚家大房的世子楚泉一家。
“至于楚柳和楚槿,也都是野心勃勃。
“楚柳想做雍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楚槿则顺当地嫁给了中山王世子,这两家,都是世代功勋传承的钟鸣鼎食之家,中山王之所以能异性封王,更是因他年轻时战功赫赫,至今,虽然老了,糊涂了,可在军中,依然有战功赫赫。”
虞啾啾一个四岁的小团子,本不应该知道这么多,也不该把话说得这样清楚。
可她此时是在裴书砚面前。
裴书砚是所有人当中,唯一知道她真正底细的——尽管,他不知道她前世乃是魔尊这样的身份,但他知道,她并不是真正的虞啾啾,而是一个转世而来的灵魂。
所以,虞啾啾在裴书砚面前,无需伪装。
她可以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流利。
“楚太妃如今把持着楚家,她的两个妹妹,也嫁给了家世显赫之人,三个姐妹往后余生,都是锦衣玉食,荣宠不断。
“可她们如今得到的一切,却是建立在鲜血之上。
“她们是趴在楚神医他们的身上吸血……”
说到这里,虞啾啾话语中,带着一股浓浓的不平。
她小脸表情也是一片严肃认真,原本可爱的一对杏仁眸子,此刻却迸射出冰锋一般锐利的光芒。
虞啾啾往前迈着的小步子,忽然顿了下来。
裴书砚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此,也跟着停了下来。
二人目光对视。
虞啾啾圆润的眸子望着他,不等说些什么,裴书砚却已经懂了。
“小公主想要帮他们?”他轻轻问道,声音如同山泉流淌而过一般动听。
“是,想要帮。”虞啾啾小脑袋轻轻一点,眸子里,是无比认真,一本正经的神情。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小公主时的情形,那时候,以为小公主心中只有杀戮,野性难驯,可是没有想到,小公主很快就融入了这里,一点也不招惹是非,反而乖乖巧巧,赢得了皇上、太后他们的喜爱。”
裴书砚望着她,眸子里溢出温柔的光亮,“我对小公主的从前,忽然生出了好奇之心,如今想想,小公主前世,不管外表如何,但骨子里,一定是温柔善良的人。”
虞啾啾听着,神情中露出一丝惊讶来。
“小公主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是我说的不对吗?”裴书砚见此,不禁问道。
“只是想起来,曾经有一个人,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虞啾啾摇了摇头。
今夜,好像是他们两个从第一次见面以来,头一次这么开诚布公地聊天。
之前,谁也不去碰触那个虞啾啾是冒牌货的真相。
裴书砚把虞啾啾当成真正的小公主那样,恭敬对待。
而虞啾啾,也在他面前刻意扮演一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天真无邪,偶尔才有真实的她展露。
可就是这样,他们之间的气氛,又是如此的坦然融洽,没有一丝的尴尬。
“是吗?”此时,裴书砚有些敏锐地抬了抬眉毛。
“嗯,那个人,其实和小国师你很像,都是心怀天下,都曾对我说过,要我不许再滥杀无辜,可也都说过我其实内心良善。”虞啾啾微微垂下头去,长长如羽翼的睫毛,遮挡住眼底的一丝怀念情绪。
面对她这番话,裴书砚却一时沉默地紧抿了唇。
他的眉头,有些深深地飞快皱了一下。
“那个人,和小公主的关系,一定很亲近吧?”他忍不住问道。
“我和他?是死对头。”
虞啾啾轻轻笑了一下,可笑容却一点也不显得轻松,反而带着某种厚重难过的情绪,“倘若说他代表着白,那我便是这世间的黑,是无法交融、只能对立的两个极端。”
可就是这样的他和她,最后却能相拥而死。
虞啾啾忽然抬头望向空中的明月,目光紧凝着那一片倾泻千里的明亮清辉,无声地询问着,听明仙君,你可还活着?
或许,你也像我一样,换了一个身份,重新开始,继续活着。
裴书砚见她这样,胸腔中忽然凝聚去许多陌生的情绪。
“小公主若想帮助楚神医他们,有需要我帮忙的的确,尽管开口。”良久,他收拾好情绪,轻轻说道。
“好呀。”
虞啾啾弯起眼眸,朝他浅浅的笑着,又恢复了一丝之前的顽皮,“或许有些地方,还真的要国师哥哥帮忙呢!”
裴书砚听着,也跟在淡淡勾起唇角,如同誓言一般道:“那我必定,倾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