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又惊又怕,以至于满头雾水的时候;胜保到来了,凶残的眼睛仔细看了看我,便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大殿。
突然,两位押送者双手下滑,从我的臂弯移到了手腕;然后拉住我的手,转身向殿后狂奔而去!
又是一个目瞪口呆的时刻!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后殿的窗户一直开着;一个小太监翻身而入,然后拉着我往里拽,而另一人则用力往里推。
什么也不用说了,我轻舒猿臂,纵身而入;一名太监轻轻关上窗户,说道,‘大人,快点,快呀!‘
“摇曳的烛火之中,我们三人穿廊过殿,很快来到了正殿后门;门当然虚掩着,两人把手指竖在嘴唇之上,做了一个收声的动作,然后便一个人拉着我的一只手;此时乌云四合,暴风雨卷土重来,雷声隐隐。我们三人鱼贯而行,进入了漆黑一团的正殿;然后,在前殿亮如白昼的烛火映衬下,慢慢走到屏风后面;我学着他们两人的样子蹲了下来,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一片死寂,令人恐慌的死寂;只有电闪霹雳外加雷声轰鸣,稍微缓和着无声的对峙……
“胜保明明已经早就进入大殿,为什么直到现在却一言不发?在极其困惑之下,我慢慢抬起头来,却被一名小太监硬生生按下;因为此时此刻,我们就潜伏在万岁爷身后,甚至连他粗重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怎么,大将军?‘在令人压抑的尴尬之中,万岁爷终于开口了,‘就连最起码的君臣之礼都懒得敷衍一下了吗?‘
“‘皇上,你也知道,‘胜保的声音充满了无所谓的口吻,‘微臣久处新疆苦寒之地,颇受风湿之苦;近来和捻贼作战,又被火枪击穿了右腿,走路尚且困难,更何别说跪拜了,失礼之处,还请皇上赎罪。‘
“‘好,好好……爱卿身体不便,也就罢了,但是他们呢?‘皇上笑了,虽然愤怒多于意外。
“‘说你们呢?‘胜保朝着殿门外叫道,‘没规矩的东西!‘
“‘戎装在身,奴才们以军礼见驾!‘几位武士在殿外回应道。
“还是沉默,虽然只有片刻,皇上开口了,‘罢了,罢了!你们可以退下了!‘略做沉吟,万岁爷终于笑了,‘很好,很好,你们只听命于大将军;对了胜保——‘
“‘该吃药了,皇上!‘一个女子甜美的声音无礼地打断了万岁爷的话。
“是丽妃!我心底一沉,一种不详的预感突然侵入我的脑海——君臣谈论国事,为什么丽妃突然闯入?
“‘咕咚咕咚‘一阵响动,一阵满意的笑声传入我的耳中,‘你满意了吗,爱妃?‘
“‘皇、皇上龙体要紧,臣妾——‘丽妃似乎听出了皇上的意思,声音之中突然充满了恐惧和困惑。
“但是,咸丰爷却丝毫不给她回旋的余地,继续追问道,‘这一次放了多少西域奇毒‘化筋散‘?应该不止双倍吧?‘
“‘皇、皇上!您、您、您——‘听声音,丽妃应该是坚持不住,瘫倒在地了。
“‘皇上既然问了,就实话实说嘛!‘胜保突然接过话头,朗声说道,“五倍就是五倍,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皇上驾崩,实为操劳过度;你这个样子,如何做得了太后?!‘
“如此大逆不道的弑君之语竟然这般冠冕堂皇地说出来,孰不可忍?!于是,我不由得怒吼一声;这是一个极其鲁莽的失误,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但是,两名柔弱的小太监却一把推开了我,低声说道,‘快跑,快跑!‘
“事实证明,为了这恶毒至极的弑君之举能够大白于天下,除了做个临阵逃脱的懦夫,此时此刻的我,已经别无选择!头昏脑涨之下,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只有身后两位英雄的喊杀和被乱刃分身的惨叫声声入耳,令人心碎!“
“后、后来呢?“英明突然插嘴,打断了这番漫长的叙述,“既然你全身而退,那么……“
“小兄弟!你还是太年轻了……“聂远突然纵声狂笑起来,“对于胜保这样老奸巨猾的家伙来说,一切可谓尽在掌握!在殿门外照面的一刻,他不仅记下了我的模样,也记下了两位无名英雄的面容!于是,简短截说,一场空前残酷的追杀开始了!凭借着高超的剑术和轻功,我在无边无际的殿宇楼阁之间狂奔游走,面对着一个又一个的魔鬼杀阵!而电闪雷鸣、风狂雨暴反而成为了我最为可靠的战友!癫狂之际,除了疯狂的砍杀与怒吼,我什么都顾不得了!
“只是,万众之中,一人成军者能有几人?我聂远纵然出身名家,杀人如麻,终究还是宛如巨海之中脆弱无助的扁舟一般,无论如何挣扎,终究还是走到了粉身碎骨的尽头!
“现是被削掉了一个耳朵,然后被刺瞎一目——其间的遍体鳞伤都忽略不计了——终于被一口利刃从下而上,硬生生削掉了整个鼻梁!就在我剧痛难忍,扑倒在雨水之中的时候,一阵致命的眩晕,我及时穿越回来,九死一生……“
一片沉默,英明和玉成竟然都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老前辈,您的遭遇是我所听说过的最为神奇的历险,可谓百死一生,永世不忘!“英明挣扎着站起身来,长辑到地。
“说的不错!“聂远纵声大笑,直笑得耳根发红,“接下来,你的经历,比老夫更加凶险百倍,可谓千古难忘!“
“可以选择吗?”英明怯生生地试探着问道。
“可以,如果你选择作为千夫所指、万众唾骂的——“
“懦夫!是不是???“英明抬了抬眼皮,懒散地问道。
“不是!“聂远笑着回应道。
“这不就得了嘛!“英明站起身来,极其嘚瑟。
“准确的说,应该是华夏民族的千足罪人……“
“什、什么???!!!“英明厉声咆哮道。
“永世不得超生……“
“胡扯!无耻!!禽兽!!!“
“这,只是开始……“
“我靠,惨到无以复加了,还、还只是开、开始?!“
“所以,既然无法逃避,还不如全力武装自己,青史留名!“
“武、武装?武、武什么装??“
“自古以来,盖聂贵为天下第一剑客;空前绝后,谁敢不服?而我,就是他的第六十五代传人……“
聂远意味深长地笑了。
“为何不早说?“此语入耳,英明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用过午饭之后,屋后小山坡上等你!”聂远说完,自顾自地转过轮椅;玉成马上走过去,推着老人出了门;只是临了,回过头意味深长地一笑,让英明很是困惑。
午餐很是丰盛,英明却只对着那只肥美的烧鸡发动了不遗余力的进攻;只杀得对方破甲皮开肉绽,最终粉身碎骨……
然后,带着满嘴油腻,打着一串串的饱嗝;英明懒洋洋地走出屋门,顺带撒了一泡尿;这才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慢吞吞地向后山挪去……
看起来,师徒二人等候已久;在确定对方并没有因此而恼怒之后,英明才小心翼翼地在石凳之上坐了下来。
聂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端起绿盏,开始品味香茗。
二月的深山,依然寒气逼人;英明端着温暖的茶杯,四下打量……
“师父,可以开始了吧?“玉成在一旁试探着问道。
“开始,开始什么?!“英明似乎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妙。
老人点点头,玉成便推动轮椅,来到一方石凳之前;上面放着三件东西——一尺左右的细树枝一根,寒光闪闪的长剑一口,还有大约十几枚崭新的银币,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天选之子,自己选一样吧!“聂远微笑道。
“还、还选什么呀?!“英明大大咧咧地将手伸向银元。
‘啪‘的一声脆响,英明手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立刻就肿了起来。
“树枝和利剑选一样,胜利者得到银元!“聂远闪电般抓起树枝,给了英明结结实实一下。
“和你吗,老前辈?“英明坏笑道,眼睛却依然盯着银元。
“是的!“
“那就别怪我武德了!既然您老人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在下只有——“话音未落,他一下子抓起利剑;却不料有些不伏手,差点没拿起来
一个壮小伙子用长剑对付坐在轮椅只是手持短细树枝的垂暮老人,无论如何都显得很不地道。
于是,聂远慢慢站起身来,走向场地中央。
“能站起来呀,还能走几步?“英明骚着脑袋,一些意外地跟在后面。
“我没说自己站不起来呀?“老人仰天长啸,双手依然背在身后,若无其事。
就算能站得起来,英明的优势也有些过于巨大了吧;如此一来,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没事,尽管来吧!“聂远慈祥地说道。
这一下,英明觉得越发不忍;但是想到了那金贵的十个银元,他的心又硬了起来。
于是,他运足力气,将宝剑高高举起,向着颤颤巍巍的老人用力挥去——
其实,他的意思是,惊慌失措的老人自己跌倒在地,双方都不是体面。
果然,利剑砍了个寂寞!只是,得意之下,英明感觉后脑一阵痛麻;聂远还是无比慈祥地笑着,双手依然背在身后,只是换了个位置,站在了英明身后。
“我靠!怎么做到的?”受到羞辱的英明顿时有些火大。
看来,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手下留情了——
于是,他两眼冒火地挥舞着利剑,冲着可怜的老人一通砍杀——当然,是没有任何章法地那种!
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咱们直接看结果吧——砍杀了多少下,英明的头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几下抽打;剧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以至于他把中午吃的东西一点不剩地吐了出来!
“够了,够了!住手,住手吧!“劈头盖脸的抽打之下,英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于是,他扔掉宝剑,瘫坐在地,“别、别打了,师父,我真的求求您别打了……“
“这,就结束了吗?“毫发无伤的老人依然颤颤巍巍,还是显得弱不禁风;只是手中的细树枝依然稀烂破碎,只剩了了一半不到!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英明头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是出自如此一位垂暮之年的残疾老者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