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到青青的名字,均是全身发热,情迷意乱。这几天里,这个风情万种的青青,既出现在他们的交谈中,又出现在他们的梦中。他们并非没有见过妖艳的女子,只是没有一个女人,能够似青青那样让众人神魂颠倒。有的女人尽管长得倾国倾城,可是她的脑袋里空空如也,所以只能称为精致的花瓶。
有的女人学富五车,博学多才,但是老天爷并不特别眷顾她,只给了她平淡落俗的相貌,所以有些男人会叹息道:“倘若她的长相达到她的才华一样的高度,真的让人爱不释手。”青青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怎么不颠倒众生?那些和上官笑去过“青雀坊”的人,眼前中早已浮现出青青曼妙的身姿,不由得喉咙咕咕发响,使劲往肚子里咽着口水。
有个人意志薄弱之人,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襟,袒露着胸脯,双手紧抱着旁边一人,臭哄哄的嘴巴往那人脸人凑去,道:“青青姑娘,我好想你啊。”上官笑吃了一惊,心道:“原来姓金的早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想到自己犹如透明人一样,做任何事都被苏云松知晓,冷汗又流了出来。道:“那个玄铁石,做事磨磨蹭蹭,回头非得踢他的屁股。”
富胖子“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听起来格外刺眼。上官笑心道:“糟糕,有些话我已经不能说了。”忙改口说道:“请金帮主踢他的屁股。”金先生淡淡的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劳师动众,难道不是做帮主的错么?”他目光投向上官笑,道:“人在做,不仅天在看,兄弟也在看,手握权力不是为所欲为,而是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上官笑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道:“我叫玄铁石把她送回去。”金先生道:“来都来了,回去做甚?”众人一怔,暗道:“来了么?我们怎么没听见?”只有叶枫他们几个人,听到了大约一里之外,一辆马车压得地上的积雪吱吱作响,缓缓往这里行来。他们本事高强,才能分辨出被风雪掩盖下的行车声。
何冲心头焦急,欲要一跃而起,前去搭救青青。贾平、高欢早有防备,一人按住他的一只肩膀,让他动弹不得。忽然之间,门外脚步声急,众人一齐往外望去。只见一人从外面奔了进来,一口气冲到上官笑身前,单膝跪地,道:“上官帮主,青青姑娘已经过了玄武大街。”他在外面,不知上官笑已经下台。
富胖子反手一掌,击在他脸上。那人仰面倒下,怒道:“你做甚么?”富胖子左脚踩在他心口,手指戳着他的鼻子,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甚么上官帮主,下官帮主?是说话一诺千金,能给大家带来金银财宝的金帮主!”那人神情茫然,双眼瞟着上官笑,道:“金……金……帮主?”上官笑表情古怪,就像拉屎拉到一半,又生生将另一半憋回去,道:“不错,就是金帮主。”
那人翻起身子,仆倒在金先生脚下,道:“金帮主,只要你一句话,火里水里,我决不皱眉。”就在此时,只听得不远处传来车轮碾压积雪的嚓嚓声,屋内众人不由得搔头挠耳,喜不自胜,脖子伸得老长。金先生牵着上官笑的手,道:“一起看看去。”上官笑刻意放缓脚步,不敢与他并肩而行,既表明了对金先生的尊重,又凸显出金先生是神都帮的领头羊。
众人到了门外。鹅毛大雪不停地落在众人头上,身上,不一会儿,众人身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一人返回屋中,取出一把油布雨伞,站在金先生身后,替他遮住大雪。金先生却从他手中夺过油布雨伞,道:“我虽然是帮主,但我并没有比你们高贵,像撑雨伞这种事,我自己会做。你们应该想一想,一个连雨伞都要别人来撑的头头,还指望他与大家同甘共苦,休戚与共吗?那种人只会指手划脚,说大话空话。”
此时上官笑已如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悄悄往后挪动脚步,退到雨伞遮不住的地方,免得被众人诬陷成“恋栈权力,意欲复辟”。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是忋人忧天,多此一举了。众人怔怔地瞧着前面的林子,马蹄声愈发清晰,一下接着一下,好像踩在众人的心里。忽然一人喜道:“来了,来了!”声音颤抖得厉害,似是在禁不住的哭泣。
只见一辆马车从树林中缓缓驶来,一条大汉手执长鞭,腰间悬着一口阔剑,坐在车夫位上,表情冷峻严肃,正是“杀神”玄铁石。雪花落在他的身上,迅速被他身上的热气所融化,形成一道道水流。马车帷子低垂,虽然看不到坐在车里的青青,但众人的心已经跳得飞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上官笑这次学聪明了,忙抢了上去,迎住玄铁石。
玄铁石急忙勒住缰绳,跃到地上,道:“帮主……”上官笑截口说道:“金先生才是神都帮主。”玄铁石“唔”了一声,点了点头,一对眼珠子上翻,再也不看他一眼。车里的青青吃吃笑道:“哎哟,可让我左右为难,尴尬得紧了。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总要把前任的决策全盘否定,自己剑走偏锋,搞些不同的名堂,以显其威风和才干。玄大侠,麻烦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省得我丢人现眼。”她的声音似出谷黄莺,温暖动听。
众人立在朔风怒雪之中,却觉得全身?烘烘的。玄铁石纹丝不动,冷冷道:“帮主要我往东,玄某决不向西。”不露痕迹的向金先生表明了立场。金先生道:“青青姑娘,你尽管放心,金某偏于保守,倾向保持现状。放火固然壮观雄伟,但弄不好会引火上身。除了不好女色,不把兄弟当作奴才看待之外,我愿意萧规曹随,一如既往。兄弟们都想着你,我为什么不依了他们?”说话之间,车内缓缓伸出一只又柔又白的小手,掀起了天青色的布帘。
众人不由得热血上涌,眼珠子凸起,几乎要从眼眶里掉了出来。一片片的大雪不断的从眼前飞落,这个近在咫尺的女人,看起来朦胧不清,更让众人心生遐想。青青从车厢里走了出来,轻轻拂了拂落在她黑色貂皮大衣的雪花,众人心中均道:“这该死的雪!“而玄铁石和上官笑早已曲起身子,俯卧在地,充当她踩脚的台价。
青青笑道:“真是为难两位大侠啦。”踩着他们的后背,缓缓走了下来。她的脸上露出温柔甜美的笑容,动作端庄优雅,倘若不是大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谁都会以为她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名门闺秀。就在她价值不菲的鞋子即将踩上雪地之时,上官笑道:“青青姑娘,你踩着我们,便不会湿了鞋子。”在地下打了个滚,平平躺在她脚下,好像一块供她行走的石板。
青青微微一笑,站到了他身上。与此同时,玄铁石也扑倒在地,与上官笑接在一起,两人交相替换,首尾衔接,宛若一条向前延伸的道路。众人想不到竟有如此操作,尽皆目瞪口呆。金先生哈哈大笑,道:“我也来锦上添花!”身上的长衫倏地飞上半空,呼呼作响,犹如一面大旗,在青青头顶来回盘旋,一片雪花也落不到青青身上。青青笑道:“多谢了,金帮主!”
众人昂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飞旋的长衫,已经无法用惊诧来形容他们的感觉:“这个姓金的,身受重伤仍如此厉害,若是他身体正常,岂非更加了得?”上官笑心下一片冰冷,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见金先生有伤在身,就轻举妄动。金先生厉声喝道:“上面的朋友,总该下来吧?”油布雨伞脱手而出,向上冲起数丈之高,一根根铁制的伞骨脱离伞柄,嗤嗤嗤的往屋顶射去。
原来他早已察觉屋顶上有人,一直隐忍不发,是无法判定是敌是友。何冲叫道:“上面冷得紧,早不想呆了!”一跃而起,纵身跳下。他人在半空,右手已多了根五六尺长,闪闪发光的链子。他手臂抖动,链子舞得天花乱坠,那些伞骨统统被绞得粉碎。叶枫他们亦不甘随后,接二连三跳下。
这一下变故来得突兀无比,神都帮众人齐发一声喊,无不惊呆了,酒意登时醒了大半。一人见得何冲年纪轻轻,料想他本事不大,意欲立个头功,给金先生留个好印象,方便以后升迁发财。当即暴喝一声,赤手空拳便来夺何冲的链子。何冲道:“我不是软柿子,你挑错了对象!”链子从这人双手的间隙中穿插进去,嗤的一声,刺入他的喉咙。这人“啊”的一声大叫,踉踉跄跄退了几步,鲜血如泉水般从喉咙喷出,染红了身前的雪地。
他的身子慢慢倒下,一阵痉挛,就此毙命。玄铁石从何冲的声音,已经知道了他是那天在‘白鹿书院’搭救叶枫的蒙面人,双目闪动着怒火,道:“原来是你!”何冲左手叉腰,笑道:“咱们今天大战三百回合?”玄铁石道:“我怕了你不是?”重剑斜斜挥出,挑起地下一大团积雪,往何冲面门击去。何冲链子横扫,凌厉的劲道把雪团震得四分五裂,纷纷扬扬的雪末被风一卷,全往他脸上扑去。
原来玄铁石看准风向,故而诱何冲中计。何冲目不视物,情不自禁双手往眼睛抹去,胸口露出了一大片空档。玄铁石如何能错失良机?当即右臂伸得笔直,重剑直刺何冲的心口。神都帮众人大声叫好。叶枫心中一急,忙向贾平,高欢看去,只见他们神色自若,绝无出手援救之意,显然认为何冲能够应付。叶枫松了口气,忍不住又往青青望去。
青青伸出双手,任由精灵般的雪花落入她的手掌,尔后微微俯下身子,撅着嘴唇,呼的一声,将堆积起来的雪花吹飞起来,神态调皮活泼。可是她自始至终不看何冲一眼,仿佛他们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不是许下承诺,要白首到老的情侣。叶枫立即明白过来,心想:“姓金的不知她和我们的关系,她就愈是安全。”视线移到何冲那边。
何冲长笑一声,道:“我看你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身子忽然翻转,变成了头下脚上。玄铁石知道有了变化,只是他的动作跟不上想法,长剑径向前刺,转眼间已经接近(原先是何冲的上半身,如今是何冲的下半身)。何冲笑道:“你刺了个空!”双脚打开,玄铁石果然刺了个空,正想长剑下压,把何冲分成两半,又听得何冲道:“请你吃板栗。”玄铁石道:“哪来的板栗……”话未说完,额头“笃笃”两声,被何冲的双脚分别击中。
这两下力气甚大,玄铁石脑中如钟?乱响,眼花缭乱,不识方向,身子摇晃不定。何冲道:“我也泼你一脸雪!”左手捞起一把雪,朝玄铁石脸上掷去。玄铁石本来是眼冒金星,再加上雪花入眼,几乎如同盲人瞎子,慌乱之下,长剑乱舞。青青仍然一口一口吹着雪片,格格地笑道:“好玩,真是好玩。”笑声似银铃般清脆悦耳,冲淡了生死博斗的紧张气氛。
神都帮众人心里荡漾,大部分的人都痴痴地看着她,完全不顾玄铁石的生死。何冲道:“结束了!”纵起身子,链子似流星闪电,转眼之间就到了离玄铁石的小腹数寸之地。玄铁石绝无可能招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手臂缓缓垂下,放弃了抵抗。忽然耳畔听得一人沉声说道:“打起精神来,你务必记得,邪不胜正,胜利最终属于我们。”后背忽地一紧,被人提起往后跃了数尺,转头望去,是面皮蜡黄的金先生。
一直在旁观战的贾平,高欢同时喝道:“我们来领教阁下的高招!”一左一右,四掌翻飞,向金先生攻去。金先生道:“好掌法,好身手!”迎了上去,三人斗在一起。玄铁石咬了咬牙,一剑向何冲刺去。上官笑却悄悄走到青青身边,握往了她柔若无骨的手。青青白了他一眼,笑道:“死人,你好大的胆子,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吃我的豆腐?”并不挣扎,反而扣紧了上官笑的五指。
上官笑道:“这是我在洛阳的最后一个晚上,难道你不给我美好的记忆么?”青青叹了口气,道:“强敌环伺,恐怕你没机会与我打情骂俏。”上官笑道:“我最大的长处就是,浑水摸鱼,趁火打劫。越乱我越有机会。”青青道:“就在这里?”上官笑摇头说道:“在屋里。”青青嫣然一笑,道:“上官帮主,你早该请我到屋里喝热茶了。”
两人携手往大屋走去。神都帮众人先是怔了一怔,接着有几人跟了上去,渐渐的越来越多,最终走得一个不剩。金先生被贾、高两人缠着脱不了身,干脆不去看他们,省得乱了阵脚。赵鱼道:“我们看看去?”叶枫道:“好。”上官笑进了屋里,大模大样在象征着帮主身份的坐了下去,使劲地拍了拍椅子扶手,哈哈大笑。青青笑盈盈的站着他右边。
众人又是一怔,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半晌,门外传来一声惨呼,竟是贾平的声音,众人心想:“姓金的当真厉害。”神情不再茫然无措,恶狠狠地瞪着上官笑。青青笑道:“上官帮主,大家好像对你很不满意。”上官笑悠悠道:“他们很快会后悔的。”富胖子和先前要揍上官笑的那人同时抢出,异口同声喝道:“这个位子是你坐的么?站起来!”
两人一左一右,欲将上官笑从椅中硬拽起来。尽管金先生在外面,但他们挺身而出,维护金先生的权威的壮举,很快就会传到金先生的耳中,有时候通过别人的口口相传,比当事人的亲眼所见,更是印象深刻。众人颇为后悔:“又让他们占了先!”上官笑冷冷道:“只有我配得上这张椅子!”腰间忽然飞起一道凌厉的刀光,从富胖子他们的手上一闪而过。
富胖子俩人却大叫起来:“我的手,我的手!”只见地下躺着两只齐腕而断的手,神经尚未丧失,不停的抽搐抖动。众人心下骇然,面无人色。上官笑霍地站起。众人“哎哟”一声低呼,往后倒退几步。上官笑刀尖指着富胖子俩人,厉声喝道:“跪下!”富胖子他们想也没想,便跪了下去,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上官笑嘿嘿冷笑道:“我与金先生演了出双簧,就试出了谁是两面三刀,投机取巧之人,金先生英雄无敌,我们这座小庙哪里容得下他?再说苏庄主德高望尊,岂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小人?”青青痴痴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敬仰之意。能够面不改色说谎话的人,通常都会让别人产生很了不起的错觉。
如果金先生对待上官笑是大鱼吃小鱼,让上官笑无法反抗,而上官笑对付神都帮众人,而是小鱼吃虾米,众人同样无法应对。这么多年,他已经知道怎么让众人服服贴贴了。青青道:“你是不是要杀人啊?”双手蒙住双眼,似乎有些不敢看了。上官笑抚摸着她的手,笑道:“青青姑娘,麻烦你到内堂先喝杯热茶,吃些鲜果,在下把事情处理妥当,便来陪你。”当下提声喝道:“冯六,郜二十九,张五,郑十,送青青姑娘进去!”
被唤到名字的这几人心中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他们知道,留在屋内多半是凶多吉少,叫他们陪伴青青,反而是件天大的好事了。忙不迭应声而出。青青笑道:“上官帮主,你别让我等得太久啊?”温柔的眼波在上官笑脸上停留片刻,扭转着纤细的腰肢,在这几人的护送之下,转入后堂。富胖子他们额头撞击地面,早已是头破血流,道:“我……我……错……错了……”
上官笑用刀身在那人脸颊上狠狠抽了几记,道:“谢呆子,我来问你,你将妻子、小妾、姐妹往我床上送,图的是甚么?”谢呆子低声说道:“因为帮主能给我们带来荣华富贵……”上官笑道:“既然你晓得跟着我混没有错,为什么还要犯浑呢?就像你我合伙做生意,每年有许多的分红,你却莫名其妙的抽股散伙,这不是真的呆子么?”谢呆子道:“是,是。”上官笑道:“看来你这辈子没甚么指望,不如早点投胎转世,下辈子别做糊涂人了。”刀身一转,割断了谢呆子的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