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鱼又是一掌击下,喝道:“坐下!”叶枫右手食指往赵鱼虎口戳去,宛若雷击电闪一般凌厉,赵鱼倏地收手,只听得叶枫道:“坐着的确很舒服,但是没有一个人站起,万一天塌下来,岂非大家都得倒霉?”赵鱼吃惊地看着他,不但惊讶,而且愤怒,厉声喝道:“一个人就能顶起一片天?”
叶枫却笑了笑,笑中充满了沉痛、悲伤,道:“你不是一直想一个人生生劈出一条路,开出一片天么?”赵鱼眼圈微微一红,喃喃道:“我说错了行不行啊?”恶龙还没有被斩杀,他身上已经长出了恶龙的鳞片,毒草还没有被清除,他心中的毒草已经开花,丢掉了信仰的人,还谈什么为人处事的底线?
姚大通道:“我早就说过,最危险可怕的敌人,往往是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大胡子一拍桌子,怒道:“你们凑什么热闹?把老子的戏全抢光了!”赵鱼笑道:“我是看热闹的。”拿起筷子,挟起一块鱼肉,放入嘴里。大胡子转头恶狠狠瞪着叶枫,厉声喝道:“你呢?”叶枫道:“我不觉得你做的是件有趣的事。”
女人仰着头痴痴地看着叶枫,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流下喜悦的眼泪。大胡子脸都气绿了,道:“你逞什么英雄?”叶枫笑道:“总有人要挺身而出的。”大胡子勃然大怒,道:“难道你不怕死?”众骑士一齐拔出兵刃,大呼小叫。兴奋不已的食客们脸色慢慢变了,悄无声息坐了下去。
叶枫沉默了一会,一字字说道:“我是一条命,你也是一条命,有什么好怕的?”大胡子又转头看赵鱼,道:“他是你的朋友?”赵鱼盯着他,脸上已经没有让他曾经热血沸腾的情义,而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憎恨。叶枫紧咬着牙,不让泪水流下来。他们经历过几次无法想象的凶险,通常来说经过考验的友谊会特别坚固长久,可是现在他们好像做不成朋友了。
在彼此的眼里,对方何尝不是讨厌的绊脚石?赵鱼道:“我们素不相识,只是凑巧坐在一张桌子喝酒吃饭,是不是?”叶枫尽管竭力抑制着自己,可是赵鱼的话刚说完,热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在赵鱼说话之前,他还幻想着赵鱼会留些情面,再不济也会说:“我们只是不熟的朋友而已。”哪料到赵鱼居然如此无情,决绝?赵鱼双目涌起恼怒之意,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叶枫大笑道:“我的朋友早已死光了!”大胡子冲着赵鱼吼道:“既然他不是你的朋友,你就应该识相点。”赵鱼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等于认同了他所说的话。大胡子冷笑道:“今天老子心情好,实在不想杀人。”叶枫道:“如果你们放过她,兴许大家能相安无事,否则你们决不会活着离开。”
大胡子道:“你好大的口气!”叶枫缓缓拔出长剑,说道:“不想死的话,就放开她!”大胡子道:“就凭你一个人?”叶枫昂首傲然道:“我是个孤独的人。”大胡子道:“好!”忽地刀光闪动,往叶枫劈了过去。刀光并不流畅自然,一看便知火候不够。叶枫喝道:“来得好!”脸上杀气大盛,唰的一剑,笔直刺向大胡子的小腹。
众骑士大叫道:“小心,小心!”叶枫简单朴实的一剑,在大胡子看来,却是千变万化,繁琐无比,似有无数支长剑同时向他刺来。他不知如何招架,一把刀舞得呼呼作响,只是无法做到泼水难进,反而是千疮百孔。叶枫方向不变,力道加了几分。大胡子只觉得剑气逼人,忙钢刀下压。
叶枫剑尖上挑,大胡子整条手臂酸软,钢刀飞了出去,喀嚓一声轻响,浅浅扎在厅上的横梁之上,晃晃悠悠,抖动不已。屋中众食客大惊失色,忙不迭地躲到桌子底下,自然弄得一汰糊涂。掌柜的心下暗暗叫苦不迭,可是性命攸关之际,顾不得心痛损失,托起一只装酱菜的大缸,遮住了脑袋,至于露在外面翘得老高的屁股,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女人道:“杀了他!”叶枫道:“好!”剑尖闪动着光芒,直指大胡子的心口。大胡子哇哇叫道:“啊哟我的妈,乖乖不得了,女人归你,我不要了。”身子一扭,跳了起来,跌跌撞撞往众人扑去。众人避让的同时,叫道:“别过来,别过来……”几个胆大的人向他掷来碗盘杯碟。叶枫叱道:“哪里走?”长剑连刺。
女人从笼中钻了出来,抓起盘里的食物,拼命往嘴里塞去。众骑士战战兢兢,不敢出手阻止。大胡子道:“天大地大,任我驰骋纵横。”别看他手上本领稀松平常,脚下的工夫却敏捷迅速,宛若装了一对风火轮,不仅完美避开了扔来了的各种物品,而且叶枫的长剑总是对他无可奈何。
他在不大的厅中窜来窜去,众人更是胆颤心惊,乒乒乓乓,不是掀翻了桌椅,就是撞破了酒缸。掌柜的终于忍无可忍,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我的娘啊!”赵鱼见得乱成一团,唯恐惹祸上身,拉着姚大通的手,低声说道:“我们走。”姚大通道:“好。”两人不动声色往外走去。忽然之间,大胡子斜地里扑了过来,道:“让开,让开,别挡住我的路。”双臂直直伸出。
赵鱼脸色倏变,一颗心沉了下去,因为大胡子根本不像是推开他们,他十指弯曲,如锋利的刀刃,往姚大通的要害抓去。叶枫亦看出了其中的奥妙,当下停止追击,心想:“怎么回事?”女人偷偷看着他们,露出了神秘狡黠的笑容。赵鱼迎了上去,双掌排山倒海般推出,不让他近身,笑道:“挡住路的人是你!”
大胡子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胆敢说不字,上前揪脑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送上望乡台,永远回不来。?”呼的一拳,朝赵鱼面门捣去,说不出的笨拙可笑。赵鱼不闪不避,面带微笑,道:“不自量力的人最是可笑。”说话之间右足伸出,搭住大胡子的脚踝,一带一勾,大胡子登时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但随即又跃了起来,指着赵鱼叫道:“原来他是杨虎的同党!”
众骑士好像就在等他这句话一般,还未等他的话说完,身形展动,兵刃齐向姚大通刺去,全无方才胆怯怕死的样子。姚大通大怒,喝道:“谁和他是一伙的!放你娘的狗屁。”众人哈哈大笑道:“莫要抵赖了,你们分明是一伙的!”赵鱼钢刀绕着姚大通身子转了个圈子,把这几人逼退几步,横刀护在姚大通身前,冷冷说道:“请别逼我杀人。”叶枫心道:“原来这些人假装演一出戏,其实就是来对付赵大哥的。莫非她是?”情不自禁向女人看去。
但见女人的脸上有了令他无法忘怀的机智,妩媚,不由得心头一震:“倘若姚大通死在她的手上,这契约还有什么意义?”大胡子手中又多了一把刀,挥刀向赵鱼肩胛劈下,如电闪雷鸣,快无仑比,与适才拖泥带水,简直判若两人。赵鱼笑道:“岳兄弟你粘着胡子一点也不好看,你没有英姿勃发,睥睨天下的豪气!”牵着姚大通侧身避开,左手伸出,去抓他乱蓬蓬的胡子。
岳冲哈哈大笑,道:“既然你喜欢,送给你罢了!”左手在脸上一抹,两腮的胡子当即脱落,被揉成一团,接着左手一扬,往空中掷去。赵鱼稳稳的退了一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在半空翻转的那团胡子,好像这团毛发才是他的心腹大患。叶枫也看出了赵鱼下一步要做什么,紧紧握住长剑,准备随时刺入姚大通的体内。
此时的他就是站在树梢上的黄雀,不管螳螂和蝉胜负如何,他总是要叼走一块最大的肥肉。岳冲钢刀挥动,卷成一团的胡子顿时被撞散开来,似千千万万飞舞的柳絮,在赵鱼眼前飘扬。赵鱼虽然全神贯注,却还是受到了干扰,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就在他眨眼的一刹间,岳冲的刀已经出手,一口气劈出了十几刀,看似是向赵鱼攻去,其实每一刀都不离姚大通的左右。
赵鱼一声长笑,笑声中他的刀也风驰霆击般的劈出。两刀相互叩击,叮叮当当响声不绝于耳。叶枫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赵鱼的一举一动,期待他忽然出现一个有机可趁的破绽。岳冲使刀与赵鱼拼杀,无异于以己之短攻人之长,数十招下来,不仅讨不到半分便宜,反而处于下风,眼看不用多久,便要被赵鱼击败。
叶枫见得赵鱼气势如虹,倘若自己毫不作为,任由他打败岳冲,更是希望渺茫了。忽然一人大叫一声,一刀向姚大通左胁削去,出手轻灵迅急,显然想一招置命。可是他的刀离得姚大通尚有数尺,眼前刀光一闪,接着他项上的人头脱离身躯,骨碌碌的在地上乱滚。岳冲趁赵鱼杀人之际,踏上一步,钢刀晃动,向赵鱼左侧攻到。
与此同时那些骑士发一声喊,和身扑上,兵刃乱劈,一时之间局面极是混乱。叶枫心想:“我不能再无动于衷了。”道:“赵大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一剑刺出,长剑却是刺向姚大通的后心。赵鱼胸膛陡然涨大,嘴巴张得大大,发出惊天动地的长啸,不仅震得桌上碗碟叮叮作响,就连屋顶的灰尘也簌簌落下,躲在桌下的食客们个个双手合十,嘴唇蠕动,想必在恳求佛祖保佑。
众骑士亦是脸上变色,全身僵硬,既迈不开脚步,又刺不出兵刃。原来他们都是青青临时找来的神都帮教众,本已似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安,听得赵鱼纵声长啸,许多不愉快的记忆立时涌上心头,自是心头怦怦跳动,宛若废人。赵鱼仍在长啸,只不过已荡开了岳冲刺来的刀,但他的刀并没有收住,从众人身前急掠过去。
众人皆是喉咙嗬嗬作响,眼珠子凸出,看着自己的肚子。只见柔软的腹部突然裂开,掉出一大堆油腻的东西。赵鱼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听得姚大通急声叫道:“小心!”眼前青光闪动,叶枫的长剑已经刺至。赵鱼将姚大通轻轻一推,身子转了半个圈子,用自己的躯体挡住了叶枫的长剑。
叶枫收势不住,嗤的一声,在赵鱼肩头划了道口子。赵鱼苦笑道:“几十文钱的衣服料子就是差,居然防不住刀剑。”撕下那块被刺破的布片,露出肩上的胎记。叶枫正准备调转长剑,去刺杀姚大通,猛地见得赵鱼的胎记,持剑的手似被点了穴道,僵在了半空。
赵鱼微笑道:“看来我做不到与你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以后你过奈何桥,孟婆汤千万别喝得太多,记得要找一个肩上有胎记的人。”叶枫知道赵鱼用所谓的兄弟情感来束缚他,从而可以全力对付岳冲,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酸,尽管赵鱼一直在利用他,但是这些记忆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就在此时,赵鱼拖着姚大通,如虎豹般的往外冲去,肩上的胎记格外醒目。叶枫似喝了几十碗烈酒的醉汉,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头都已酥软,却不知拔剑拦截,这是怎么回事?岳冲喝道:“哪里走?”跳了起来,刀光一闪,斩向赵鱼的头颅。向前疾行的赵鱼唯有收住身形,往后退去,喀嚓一声,一张桌子被劈成两半。
谁也想不到桌子下面躲着一个食客,他双手抱头,全身颤抖。岳冲大吃一惊,忙纵了起来,身子不停翻滚旋转,快刀终于改变了方向。姚大通喝道:“杀了他!”赵鱼道:“好!”向前踏上几步,右手挥动,眨眼间已经劈出了十八刀,每一刀皆是雷霆万钧,威力强大。岳冲人在半空,行动受限,既不能招架,又不能反击,只有不停的转圈子,眨眼之间整个人便已被凌厉的刀光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