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须男人凝视着叶枫,向着他缓缓踏上一步,笑道:“我欣赏你,我的队伍需要你的加入。”伸出了右手。叶枫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和诚意,反而感到无比害怕,心想:“我倘若跟着这种人,迟早会死得不明不白,与其到时受辱,不如现在来个痛快。”当下咬了咬牙,挺起手臂,一剑向黑须男人心口刺去。
黑须男人哈哈一笑,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难道还有比我更好的君王么?”伸出右手食指,点在迎面刺来的剑尖上。只见一条黑线从黑须男人指尖钻出,如条灵活敏捷的小蛇,从通体雪亮的剑身往叶枫手腕游去。
叶枫知道一旦被黑线触及肌肤,必死无疑,手掌往剑柄底部撞去,长剑脱手,朝黑须男人射去。黑须男子深吸一口气,赭黄袍犹如鼓起的风帆,顶住了射来的长剑。叶枫目不转睛地看着。贯穿整把长剑的黑线,犹如生命力旺盛,开枝散叶的大树,源源不断的生出千千万万根细线,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剑身上。
不一会儿,整把长剑如刷了一层黑漆。叶枫倒吸了一口凉气,知道这千锤百炼的长剑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黑线所侵蚀,此时只须轻轻吹一口气,便将化为一缕轻烟。他闯荡江湖已有不少时日,见过了不少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但像这黑须男人如此霸道,凶猛的使毒本领,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黑须男子哈哈一笑,赭黄袍又涨大几分。果然如叶枫所想,整根长剑忽然化为无数细小的流沙,飘飘洒洒,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声音,只见落有粉未的地板突然间变得坑坑洼洼,千疮百孔,宛若俊美的脸上长满了麻子。叶枫大骇,道:“这……这……”黑须男子盯着他,微笑道:“你挡得住我么?”叶枫怔了怔,道:“不能。”黑须男子笑道:“我是长得有些丑,但是人不可貌相,是也不是?”
叶枫道:“是。”黑须男子道:“既然你对我心有疑虑,我便做到你心悦口服,怎么样?”黑须男子收敛笑容,坐回龙椅,目光往文武大臣扫去,冷冷道:“山东巡抚上报,上月黄河溃堤,难民无数,户部尚书,朕要你拨款赈灾,为何钱粮迟迟不到位?”叶枫满腹疑惑,看他们的样子不像在做戏,只是帝国皇帝不过十余岁的小孩,从未离开过京城一步,这个来历不明的皇帝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古墓里?
黑须男子的话还未说完,一老者跌跌撞撞奔了出来,跪倒在地,以额触地,颤声说道:“皇……皇……上,国库空虚,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黑须男子脸一沉,道:“放屁,你们变着花样征税加税,听说百姓养的畜牲生蛋下崽,要交纳‘开工大吉税’,百姓喧哗,吵架要交纳‘影响他人心情税’……”叶枫忍不住笑道:“终究百无一用是书生,只晓得坐在衙门里胡思乱想,却一点也不贴近实际。”黑须男子笑道:“说来听听。”
叶枫道:“光是围绕着一群畜牲便大有文章可做,比如天天下蛋,可以征收‘大力生产税’,一旦到了不会下蛋,准备养老等死的时候,可以征收‘安享晚年税’,万一某天呜呼哀哉了,又可以征收‘含笑离世税’,岂非财源滚滚?只是整天和畜生过不去,恐怕各位大人到时连畜生不如啊。”黑须男子哈哈大笑,皇后嫣然一笑。老者神色自若,道:“只要能让帝国强大昌盛,微臣愿意背负滚滚骂名。”
黑须男子道:“听说你们户部官员最近准备出台什么‘脑子开窍税’,以及‘身受其害税’,是也不是?”老者道:“为帝国开源增收,是臣等的本份之事。”皇后皱眉道:“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税?百姓已经够苦的了。”黑须男子道:“户部尚书,你说给皇后听听。”老者道:“那些穷光蛋,泥腿子生来是做牛做马的命,一辈子难有发达翻身的一天,任由他们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岂非便宜了他们?”
叶枫道:“他娘的真是奇怪了,天下万物唯有空气最为公平,对任何人都能做到不偏不倚,连这个都能当作生财门道,你们也太不要脸了。”老者双手拍着地板,冲着叶枫怒目而视,厉声喝道:“天下万物,皆为皇上所有!倘若不是皇上仁厚节俭,任贤革新,各位能呼吸得到如此香甜清爽的空气么?”皇后叹道:“为什么你们这些官老爷不好好反思一下呢?他们之所以一直翻不了身,难道不是各种巧立明目的税,压跨了他们?”
老者道:“那些愚昧无知的人,整天吃蒜头,白萝卜等低劣的食物,臭屁不断,弄得乌烟瘴气,倘若不好好约束规范他们,岂非对安份守己,为社会做出不可估量贡献的名流,绅士,官员太不公平了?”皇后绷着脸,道:“我觉得只会敲骨吸髄,横征暴敛,不让百姓休养生息的官员才是天底下最愚昧无知的人。”
黑须男子冷笑道:“你们巧立明目,刮地三尺,可是国库的钱从未有所增加,朕想着帝国花钱的地方极多,于是自己以身作则,黜衣缩食,原来朕早晚都会喝一碗燕窝,如今只吃三个白水煮的鸡蛋了。”皇后笑了,道:“如果皇上知道吃的鸡蛋多少钱一枚,恐怕要大呼心疼,宁愿喝燕窝了。”黑须男子吃了一惊,道:“什么?”说话之间,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胖子满脸大汗,栽倒在地。
皇后伸出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黑须男子道:“五十文钱一枚,价格还算公道。”皇后吃吃笑道:“五十两银子一枚,想不到皇上也成了某些人的摇钱树。”黑须男子瞪着那胖子,露出异常憎恶的表情,挥了挥左手。那胖子抽动着鼻子,张了张嘴,似乎要打喷嚏,只是嘴巴张到一半,他的肌肤变成了诡异的碧青色,全身肌肉僵硬,动也不动了。
一个卫士在他头顶拍了一下,却听得“哗啦”一声,那人身躯犹如一堆倾倒的碎石,散落一地。众人拼命想掩饰住恐怖,但身子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黑须男子冷冷道:“你们尽心办事,洁身自好,朕自当对你们以礼相待,好生相敬,倘若想欺下瞒上,走歪门邪道,我保证会让他悔不当初。”众人齐声应道:“是。”个个脸色惨白。
黑须男子道:“朕的子民活在水里火里,朕好想拉他们一把,可是钱呢?”盯着老者,口气咄咄逼人。老者哭丧着脸,摊着双手,道:“皇上真的没钱啊……”惊恐交加,老泪横流。黑须男子拍着桌子,怒道:“你们雁过拔毛,肉过留油,还敢说没钱?你们哪个不是家财万贯,妻妾成群?钱是怎么来的,难道你们心里没数么?”
叶枫在旁听着,心想:“又要死人了。”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极为紧张。黑须男子又道:“户部尚书,并非朕有意和你过不去,朕去年东拼西凑,拿出一百万两银子,要你未雨绸缪,加固堤坝,你也向朕立了军令状,至少可以抵御百年一遇的洪水,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豆腐渣了?你当朕是傻子,白痴啊?”老者抽了自己几个耳光,颤声说道:“臣……臣……用人不慎……请皇上将……臣削职为民……”
黑须男子冷笑道:“你说这话,那是甚么意思?削职为民就可以万事大吉?朕来问你,到底是谁承包的堤坝?”老者眼见大祸临头,心中大恸,放声大哭,道:“是……臣……的不肖……子。”黑须男子哼了一声,道:“你们父子俩当真生财有道,我让你们位极人臣,是要你们忠心为国,两袖清风,不是让你们成为贪婪的商人,把国家的财富装入自己的腰包。”
老者道:“臣……臣……错了……”黑须男子声音忽然温柔起来:“朕登基的时候,你就跟着朕吧?你是有本事,有作为的人,否则朕不会如此信任你,你为什么要辜负朕的期望呢?”老者道:“皇上……饶命!”皇帝道:“我今天饶了你,来日锦绣江山便要沦落别人之手。咱们相处多年,朕就不用非常手段对付你了。”一声叹息,挥了挥手。
走来几名卫士,分别抓住老者的四肢,老者拼命挣扎,大喊大叫,却是年老体衰,勉强抵抗了几下,便被他们强行架走,渐行渐远远,没有了声息。黑须男子不再说话,冷冷盯着众人。叶枫心想:“这些大臣固然无耻可恶,但皇帝的做法才是荒谬,可笑,不经过三司会审,便随意剥夺他人的性命,还要制订甚么律法?”
就在此时,那几名卫士从外面奔了进来,领头的指挥使高举着一只银铸的托盘,上面摆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双目圆瞪,正是那户部尚书。众大臣看了一眼,就急忙低下头去,皆是面如土色,心头突突乱跳。黑须男子道:“其实你们自己也该想得到,朕要做中国最伟大的皇帝,岂容得你们胡来?”
叶枫心想:“把自己的意志凌驭于法律之上,每个人因为恐惧而不得不俯伏在他脚下,这他娘的还能算伟大么?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海内升平,马牛被野,人行数千里不赍粮,民物蕃息,那样的君王,才称得上伟大。”想到此处,不禁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黑须男子抚摸着皇后的手,叹道:“我们中国就是一条龙,之所以近百年来每下愈况,日暮途穷,饱受外敌凌~辱,是因为这条龙走神打盹了,而朕的任务就是要叫醒这条龙,横扫,并吞八荒,举山河内外,皆俯首称臣的太平盛世。”皇后秀眉微蹙,脸上涌起一层淡淡的忧愁,幽幽道:“那样不是会死很多人么?”
黑须男子笑道:“有些人没有梦想,没有追求,活着简直如行尸走肉,杀这样的人,和宰一只鸡鸭有什么区别呢?倘若能够把庸庸无为,滥竽充数的人全清除掉,留下来的都是胸怀大志,腹有良谋的英雄豪杰,这个世界该多么美妙啊?”
叶枫听得毛骨悚然,心想:“如此一来,能活下的人恐怕是万中挑一了,人人大有作为,都是风光无限的成功者,谁去做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农夫?谁去经营生意不太好,却能给别人带来欢乐的小酒馆?谁去做平时一双眼睛色迷迷,在美女胸部,屁股打转,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舍己为人的侠客浪子,谁去做放荡不拘,游戏人间,留下不朽文章的骚客文人?”
黑须男子道:“朕再有本事,手段再厉害,也不能把每件事摆平,朕需要你们的衬托,帮助,可是你们不是中饱私囊,假公济私,便是畏敌如虎,丧师辱国……”他忽然铁青着脸,厉声道:“征西元帅何在?”一方面阔嘴,虎背熊腰的武将匍伏在地,牙齿相互叩击,格格作响,道:“末……未……将在。”黑须男人道:“朕派你征讨西域,战况如何?”
武将道:“敌人兵强马壮,诡计多端……”黑须男子道:“敌方有多少兵马?我方有多少兵马?”武将一张脸发白,道:“虽然敌方只有一万人,但是谁都知道:‘蛮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我们尽管有二十万人,亦是如羊入虎口,一败涂地。”黑须男子瞪视着他,眼睛中如欲迸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