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向前走了数十里,路上之人见了插在叶枫背上白布的大字,无不为之变色。几个好事之徒正欲开口叱责,不是被东方一鹤一拳打落牙齿,便是被他一脚踢出老远,吓得其他的人抱头鼠窜,避之不及。路上难免碰到几个武林盟中人出来截杀,东方一鹤却一发常态的大发善心,至多折断他们的手脚,便任由他们自行离去,显然是要通过他们之口,让武林盟高层知道魔教又重返中原了。叶枫更加心惊,暗道:“看他的架势,果然是要和武林盟大干一场。可是凭他一个人,能行吗?”东方一鹤仿佛看穿他心中的疑惑,道:“我就像破坏力极强的风暴,只要我愿意去做,再辽阔平静的海洋,都能被我掀起滔天巨浪。”叶枫道:“贵教为什么不走温和路线,为什么要让大家感到恐惧呢?”东方一鹤横了他一眼,冷峻的脸上忽然露出愉快的笑容。叶枫想不到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居然有温情时刻,不禁一怔。东方一鹤道:“大家都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你和谁讲狗屁道理去?”叶枫眉头一皱,正要出声反驳,听得前面锣鼓震天,他们抬头望去,一行人拥簇着一顶花轿,吹吹打打朝他们走来,原来这些人是迎亲的。新郎至多十二三岁,满面的不高兴,手中握着把打鸟雀的弹弓,指甲缝中塞满了泥垢,显然正和小伙伴玩得开心,突然被别人套上了新郎衣裳。东方一鹤道:“只有血腥的暴力,方能让有些人心有敬畏。”抓起叶枫,抛入路边长草丛中。就在此时,忽听得远处有几人大声吆喝:“往哪里走?”“快给我站住!”三个长相凶恶的青年男子,脚步如飞,不一会儿追上迎亲队伍,横在大路中央,拦住他们的去路,齐声叫道:“恭喜,恭喜!”脸上决无半分笑意,哪有什么可贺可喜之意。叶枫心中一凛:“大魔头正手痒得紧,这不是自寻死路么?”这些人一见到这三人,尽皆惊呆了。当头一人干笑几声,道:“喂,小桂子,你前几天不是尿床吗?怎么今天就娶媳妇了,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直说嘛,反正我刘三最喜欢帮别人干力气活。”伸手往新郎裤裆掏去。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开口。新郎小桂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与此同时,一股热乎乎的尿水顺着两只裤脚,一直流到了地上,扁着嘴巴叫道:“是……是他们逼我……的,我……我……不要娶媳妇,我……要……和小伙伴们摸螺蛳,捉泥鳅……”另外两个汉子拊掌笑道:“可惜屙的是尿水,这东西生不了儿子啊!”刘三呵呵大笑道:“我方才来的时候,阿宽厉害极了,几个小屁孩都不是他的对手。”小桂子忍不住道:“他们又在玩撞拐子了,阿宽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刘三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若是你在场,容得他耀武扬威?”小桂子长长叹了口气,难饰遗憾之意。刘三道:“你现在去还来得及,新娘交给我来照顾。”小桂子想了想,摇了摇头,大声说道:“她是我的老婆,怎能让你照顾,被我爹娘晓得了,不得要我吃‘笋干炒肉’?”刘三面色一变,一掌推得他跌倒在地,接着一个箭步,掀开花轿的布帘,把新娘子拉了出来,迫不及待拿掉盖头。一见之下,不由得大失所望。原来这新娘子居然满脸雀斑,头发稀疏,长相奇丑。另外两汉子跌足叫道:“还不如自己躺在床上,用右手更是爽快。”刘三铁青着脸,道:“喜酒我今天就不喝了,把红包还给我吧。”一只手伸到一老头身前。一老头大惊失色,颤声说道:“刘……刘爷,什么红包啊?”刘三瞪着三角眼,吼道:“兀那老头,你装什么糊涂?老子早上亲手将装有十两银子的红包,交到了你的手上……”那老头涨着脖子道:“我何时收了你的红包?”刘三振振有词道:“肯定被你私吞了!”抬起右手,一个耳光抽了过去。他的手刚伸了出去,猛觉得臂膀一阵剧痛,那只手竟然脱离躯体,掉在地上。刘三左右观望,除了这些惊慌失措的人之外,有个瘦骨伶仃的老人立在三五丈开外,决不像伤害他的人,失声叫道:“是谁?到底是谁?”叶枫却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东方一鹤只不过折了片薄薄的叶子,随随便便往空中一抛,便将刘三的手臂斩断,而他一直以为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是可笑的神话!他的同伙亦是东张西望了一会,嘶声喊道:“有鬼,有鬼!”东方一鹤道:“看来诸位平时做多了连鬼都憎恨的事情。”刘三定了定神,咬牙喝道:“是他做的,把他给杀了!”全然忘了东方一鹤有能力断他的手,岂是他们几个乡下无赖所能对付的?他的同伙也是缺心眼的蠢货,各自拾起一块石头,恶狠狠的向东方一鹤扑来。叶枫从草丛中跃出,道:“请东方前辈手下留情!”东方一鹤道:“你算甚么东西,我做事用得着你来教?”说话之间,那二人已倒在路上,滚来滚去,大声号叫,两只抓石头的手已被斩断。迎亲众人拜伏在地,道:“大王饶命!”新郎小桂子却拉着新娘的手,笑嘻嘻道:“明天我带你掏鸟窝,摸田螺。”新娘虽然年幼,但毕竟是女孩子,懂事得早,脸红了一红,道:“我才不和做那些小孩子做的无聊事。”小桂子瞪着眼睛,道:“难道你不是小孩子么?”就在此时,天边传来一阵阵闷雷声,大地也跟着颤抖起来。东方一鹤昂首大笑,道:“武林盟的人终于来了!”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不知何时出现了数以百计,蚂蚁般大小的黑点,速度奇快的向他们疾驰而来。转眼之间,这些黑点蓦地大了数倍,竟是数百铁骑!东方一鹤拨下叶枫后背的白布,往路边一插,寒风凛冽吹得白布猎猎作响,格外醒目。众铁骑立即发现了随风招展的白布,皆往这边快速驰来。刘三他们如遇到救星一样,大呼小叫,迎着铁骑奔了过去。东方一鹤双手背在身后,眯着双眼,神情颇为不屑,仿佛滚滚而来的铁骑是驱入虎口的羊群,冷冷道:“就这些虾兵蟹将,给我塞牙缝也不够。”铁蹄暴风骤雨般叩击着地面,尘土蔽日,远远望去,竟似大漠上的沙尘暴,龙卷风。奔到离他们二三百丈之地,突然冲出十余骑,其他的骑士却放缓速度,徐徐前进。一面面旗帜高高举起,“巨鲸帮”“青龙会”……皆是江湖上的帮派。这十余骑疾如流星,转眼间已冲到刘三他们身前。刘三抬起仅有的一只手,正欲开口说话,忽然眼前刀光一闪,项上人头滚落在地。他的同伴见势不妙,拨脚就跑。早有两骑冲了出来,马蹄重重踩在他们后背,骨头尽碎,当即毙命。十骑排得整整齐齐,十把长刀闪闪发光,如条长蛇逼了过来。东方一鹤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屠龙帮’的蠢材。”迎亲众人无端惹上杀身之祸,伏在地上号啕大哭。叶枫见他们可怜,心中极是不忍,拨起插在路边的大旗,足尖一点,冲了出去。边跑边喊:“华山派叶枫在此,与他们无关!”十骑见他奔出,当下分作两队,从左右两翼向他包抄过来。叶枫暗道:“屠龙帮的长刀固然厉害,但在马上不仅无法发挥优势,甚至有可能自缚手脚,大打折扣,我虽然孤身一人,反而灵活自如,不受约束。”回头望去,见得东方一鹤立在原地不动,显然摆明了坐山观虎斗,要置之事外。心道:“我不是和你并肩作战,只是不想无辜的人受到伤害而已。”忽然间听得几人齐声喝道:“今天休得走掉一人!”两骑冲到他身前,两骑封住他后路,四把长刀从四个方向递了进来,好像一个“井”字,把他锁在中间。另外六骑守在外围各守要津,万一叶枫侥幸脱身,也能及时截杀。叶枫出手更快,嗤的一剑,刺在身前左边的马匹腿上。马长声嘶叫,连同鞍背上的骑士一道栽倒在地,井字顿时塌了一角。另外三人急忙收住长刀,唯恐误伤了同门。叶枫趁他们犹豫不决,长剑绕着自己身子划了个圈子,四人同时手腕中剑,长刀咣当坠地。叶枫一招得手,并不停留,随即往外冲了出去。外围严阵以待的六人见得叶枫扑来,忙不迭拍马迎上,又怕相互间隔太近,会吃先前四人的大亏,人与人的距离拉得极大,看似是确保了安全,其实更给了叶枫有机可趁的机会。叶枫长笑一声,突然在地上打了个滚,左手抓起了六块石头。六人全神戒备,慢慢挨了过来。叶枫一跃而起,右手抖动,刺出六朵碗大的剑花。六人把长刀舞得呼呼作响,护住叶枫将要攻击的部位。叶枫哈哈大笑,左手张开,六块石头激射而出。六人只防着叶枫的长剑,哪料到他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待到察觉不妙,已被石头击中面门,一个个从马上倒栽下来。叶枫跃到一匹马背上,左右摇摆着白旗,连声长啸,在旷野上驰骋纵横,离得迎亲队伍越来越远了。大队骑士见得叶枫轻而易举就击败屠龙帮十名好手,呜呜地吹起全线出击的号角,数百铁骑犹如蝗虫一样,向孤零零的叶枫涌了过来。叶枫见他们声势浩大,不由胆怯心慌,寻思:“莫说他们每人刺我一剑,砍我一刀,便是在我身上拍一下,我亦要成为一块肉饼……”当下举目四望,看看有无可以抵消对方人多优势的险要地势。忽然眼睛一亮,原来旷野中间,如根竹笋般突立着一座百余丈高低的山头,除了一条小路通往山顶,四周均是悬崖峭壁,故而看起来格外高大险峻。山顶有十余间房子,红墙绿瓦,钟声悠扬,多半是寺院道观。叶枫又喜又惊,喜的是自己一旦冲到山上,便有与他们周旋的本钱,惊的是自己离那山头至少二三里地,要从容摆脱众人的围追堵截,谈何容易?正愁肠百转,蓦地听得东方一鹤厉声喝道:“逾过此线者死!”叶枫“啊唷”一声,那东方一鹤不知何时立在他前方,脚下的土地划着一条极长的细线,细线之前横七竖八躺着十余人,皆是眼珠凸出,脑~浆迸裂。仍有些凶悍之人不信邪,催马朝细线奔来,谁知道离得细线只差三五步,便一个个翻身落马,眼珠凸出,脑~浆迸裂。如此一来,再无人胆敢逾越细线,数百骑立在离细线数丈开外,寒风吹得一面面代表各门派的旗帜嘭嘭生响,却是说不出的萧索枯寂,再无初来时气吞山河,横扫千军的气势。东方一鹤的身后,站着那对小孩子新郎,新娘。新郎拿根枯枝,在地上挖掘着,不时叫道:“我又抓了一条大泥鳅!”新娘抿着嘴唇,满脸苦恼。叶枫一怔,暗道:“他弄这俩个小孩子做甚?”东方一鹤冲着他招了招手,怒道:“还不过来?”叶枫迟疑了一下,骑着马缓缓走了过去。众骑士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要不要出手阻止。忽然俩人越众而出,头戴万字头巾,身着蓝灰色布袍,手握一把五尺余长的青钢剑,横在叶枫身前,瞪眼喝道:“谁让你走了?”众人都认得这俩人,衢州府烂柯山人氏,使得一手好剑法,只是身居穷乡僻壤,在江湖上名气不大。他们之所以敢强出头,一是见得叶枫年纪不大,他们联手一定能将他拿下,二是群雄聚首,正是名动天下的好机会。叶枫打了个哈哈,道:“老子想走就走,你们管得着么?”剑光一闪,指向左边一人。那人反应极快,叶枫长剑甫动,他手中的剑也开始发动,两剑相交,叮叮当当,火星四溅,你来我往,拆了数十招。右边那人却目不转睛盯着他们打斗,似乎在寻找叶枫的破绽。待到他们斗得正酣,长剑似流星闪电,疾刺叶枫的左胁。他算准了叶枫长剑被左边那人死死缠住,根本腾不出手来招架,所以他这一剑十拿九握!他们向来配合默契,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叶枫的确无法招架,看着长剑一寸寸刺了过来,刹那间脸色苍白。但是那人没算到叶枫有个神一样的帮手,既然东方一鹤夸下海口,就决不允许叶枫有任何闪失。他的长剑刚递到叶枫胁下,旁边无声无息伸出一只手来,一只手背青筋凸起,枯瘦苍白的手。就是这样一只看上去提篮青菜都会颤抖的手,居然像精钢铸成的钳子夹住了他的手,他不仅无法摆脱,而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这只手抬高,长剑刺入与叶枫厮杀的同伴胸膛。这只手的主人原本在细线之外,他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自己没有察觉?便在此时,听得数百人一齐惊叫起来,原来他们也是刚刚发觉东方一鹤。更令他诧异的是,他同伴的手似他一样,高高举起,长剑刺出,没入他的胸膛。叶枫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回头望去,小孩子新郎,新娘仍然立在细线之后,新郎在烂泥田里玩得不亦乐乎,新娘使劲跺着双脚,田埂上的杂草踩倒了一大块。听得一人喝道:“去!”七八骑冲出,奔向那长长的细线,他们散得极开,就算东方一鹤再神通广大,也做不到在一瞬间将他们悉数格杀。只要有一个人逾越细线,便可拿东方一鹤的孙子孙女来要胁他,众人皆以为新郎、新娘是东方一鹤的孙子,孙女。东方一鹤撅起屁股,叶枫身不由已,腾云驾雾般往细线飞去,耳中却听不到呼呼风声,东方一鹤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在他耳里塞了两团布片。叶枫知道这两团布片大有用处,不敢擅自取出,双脚一落地,随即撕下一块衣襟,分成四团,堵住新郎新娘耳朵,尔后一只手拉着一人,拨脚往山上奔去。东方一鹤冷冷道:“今天我是主角,由我说了算。”插在那二人心口的长剑,腾空而起,青光闪闪,追向那七八骑。一人喝道:“把它们截住!”几人应声而起,不同的武器击向在空中飞行的长剑。岂知两柄长剑似长了眼睛,时上时下,飘忽不定,众多拦截的武器碰也碰不到它们。那七八人齐声大叫,同时落马,不是人头落地,便是拦腰斩断,离东方一鹤划好的细线只有一二步距离。东方一鹤冷冷道:“逾过此线者死!”目光往众人脸上扫去。众人心寒,不由自主朝后退去,退了数十丈,才稳住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