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屋子里,他坐了许久,终于道,“相猛。”
“在。”
相猛心下一凛,暗道终于来了。
“你们武人的事情,孤不懂。
要对付那家伙,可有什么使得动的高手?”
“这——”
相猛想了一会儿,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太子冷冷道,“孤不信,天下之大,难不成真就他一个天下无敌吗?”
“高手当然是有的。”
相猛犹豫道,
“哦?”
太子眉角一跳,显然是有了兴趣。
“殿下合该懂得,更适合对付驸马爷的人在哪里。”
相猛即便低着头,也能够感受到主子那冰冷的眸光,
四皇子,燕王握有户部,吏部;
五皇子,齐王掌兵部,
主子之所以能和这两人抗衡,唯一能依仗的就是从圣上手中抠出来的......刑部。
以及刑部以上的......
“你先回去吧。”
太子沉默了许久,终于道。
“是。”
相猛紧张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太子是不太想带着他,不过真带去了,以后也是死路一条了,无论胜败。
待得相猛离开了一会儿,太子仍保持着坐姿,似乎是睡了过去。
“殿下还是多休息会儿,若然疲乏伤身,可是大夏的损失。”
“不劳卫公公担心。”
太子睁开眼皮,道。
“接到信报的时候,奴才还以为看错了。”
来人一身赤红太监服,约莫三十余岁,脸部方正,轮廓僵硬,双眉雪白一片,说话间很有一番威势。
“殿下多年不和奴才联系,说不准再过会儿,内侍们就把昔年的恩德都忘光了。”
太子也没理会对方的调侃,“联系你是因为遇上了麻烦。”
“殿下的兵卒,解决不了?”
“解决不了。”
“需要奴才做什么?”太监问道,
“修罗内侍本是为了牵制黑衣禁卫设立,墨家的人已经先一步接触过那野道了,这事情......你知道吗,卫忠,卫督主?”
卫忠哦了一声,寻了个椅子,坐下。
“知道,就几天前的事情,墨闲那小子做的很干净,只是骗了几个小贼去试试。
殿下要是用这事情做文章,怕是动不了墨家。”
“孤没想动他,墨家还未入局,没必要添个敌人。”
卫忠静等太子的后话,
“那野道,我不想他活着回来。”
“殿下是怕那神乎其神的续命良药,还是为了洛家小姐。”
太子冷哼一声,并未作答。
“有些难办,驸马爷的本事,就算奴才亲自上,胜算亦不高。
不过现在这当口,他的神智未复,功力大损,合该试上一试。”
“亲自上?”
太子扬起眉头,
“殿下说笑了,奴才每日的活计可不少,哪里有时间干这个。”卫忠笑着道,“事情奴才知道了,会试试的,至少咱家出手,要比墨闲那小子可靠许多,驸马爷如果还是那般实力,说不准就遂了殿下的心意。”
“这事情无论成败,孤都会帮你收拾了那条老狗。”
太子起身,拍了拍卫忠的肩,“不过还是希望公公办的漂亮些,这样你的纯阳劲,或许才能更上一层楼。”
“奴才谢过殿下。”
卫忠低着头,脸色阴冷。
他如今已经是修罗内侍之首,即使是墨家的黑衣禁卫亦要受起牵制。
可惜,在他之上还有一个老奴才,
若不能干掉他,此生不能再进一步。
无论是武功,还是地位。
不知不觉回到了居所,卫忠打开了桌子上的小盒子,
不仅是黑衣禁卫,修罗内侍也有自己的名单,甚至于更精确的记载了一些麻烦人物的信息。
其中,就以这些人最为重要。
在某一方面登顶极限的特殊人物,‘绝障’。
据闻可以打造比拟九殇序列的匠神,
墨家的上一任家主,已经死去的阵法大师,墨钜。
可测算命理的‘天机’,
以及此次最适合执行任务的‘暗忍’。
“让三儿去找她,把事情办了。”
他就简单的把牌子扔在了地上,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说道,随后就去休息了。
会有人把事情办完的,漂亮的做完。
夜,三更时分,陌州境。
“三档头,咱们从京州出来,不往东走去灵州,也不南下去江州,缘何要去陌州?”
那说话的瘦子坐在树干上,远远地看着一处孤零零的客栈,问道。
在他旁边,正站着一个竹竿似的汉子,其骨架颇大,却不知为何没多少肉,一层蜡黄的皮干枯的几近裂开。
“督主的意思,怎么,老四,你有意见?”
“没,怎么敢?”那四档头干干一笑,
“一会儿我们先看会儿戏,不急着过去。”
三档头放下长筒镜,“这次找到她的行踪不容易,毕竟是绝障七人之一,而且是个武人。你也小心着点,东瀛的娘们,招子多。”
“啧,那个暗忍?督主要抓她?”
四档头舔舔嘴唇,颇有兴趣。
“你要抓得住,就自己上。”
“哪能啊,这不是没本事嘛~”四档头耸了耸肩,
“没本事就别坏事,当年位列极峰的刀傲就栽在她手里。”
刀傲......
四档头轻咦一声,“传闻那刀傲为了练就最强刀法,把大夏的刀客都屠了一遍,完了还去东瀛走了一趟。就这水准的武人,被一个东瀛娘们弄死了?”
“传闻罢了,死没死没人知道,不过当年刀四郎手中的两把刀,其中一把就在她的手里,要是另外一把也现身,或许刀四郎就真的死了。”三档头缓缓道,“无论如何,先接触一下吧,用我们钓来的‘饵’。”
两人对话间,已经见一个浪人模样的男子走进了客栈。
刀身震颤,微微作响。
德川信次郎轻抚村正,
是这里,没错。
虽然不知道那个给自己报信的人,是有什么打算。
不过从村正的感应来看,那把刀就在这里。
能够代替损伤的丛云,从那蛇怪的第八个头里发现的另外一把兵刃。
妖刀,‘罂华’。
“客官?”一个妇人走了过来,问道。
“随意来点酒水,给些肉食。”
那妇人很快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两三个盘子,将吃喝一并放在信次郎身前的桌子上,
信次郎瞟了眼远处的掌柜,再看了眼休憩中的小二,
两个人面色虚浮,没有多少底子。
不是他们,难不成在客房里?
信次郎才仰起头,村正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银光一闪,
一道烈芒横切桌台,几乎将整个大厅斩了一遍,
“哈......哈啊......”
猛烈的喘息声,信次郎驻着村正,“嘿,你果然在这里,幽冥家的女儿。”
白皙的手背按住脸上的贴肤面具,即使已经残破,那妇人,或者那丽人也没有将其揭开的打算,
“风止,德川家的居合斩?”
破烂的贴肤面具黏在脸上,令得女人的样子看起来如邪灵一般,“东瀛的宗师已经死的够多了,你现在离开,我不杀你。”
“喔噢?没想到我一介宗师,竟然会被一个女人怜悯。”
信次郎冷笑道,随即神情慢慢变得严肃,“听说当年破坏丛云的大夏高手,被你杀了,是真是假?”
“......”丽人没有回应,然而信次郎已经得到了答案。
“你没能杀了他?真是废物。”
信次郎哼了一声,村正微微出鞘。“让我看看,你从那个家伙手里,学了多少本事。”
作为武人,他大半生都和刀打交道,纵使大夏驸马在前,想杀他亦不容易。
只要能看清对方的刀轨,他就有信心可以解析,甚至于破解刀路。
甚至赢了她,带走罂华!
下一刹,微光消弭,掩住女人的身影,
信次郎瞳孔一颤,妖刀的光华一瞬即逝,
当灰色的影变得清晰,德川信次郎仍旧保持着出刀姿势,只是村正再没有归鞘。
一抹血痕润湿了他的脖子,
“啪,啪,啪。”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贴肤面具掉落,丽人看向门口,
“‘极峰’六人之一,刀傲的‘瞬杀术’,看来你已经有了八成火候,杉子小姐。”
三档头自顾自的找了个位子坐下,那四档头则站在他的身边,“收刀吧,我自问不是你的对手,但今天你要是做掉我们二个,怕是要准备回东瀛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假面,却没有戴上,而是放在了一边。
“修罗内侍,大夏皇城的高手,找我做什么。”
她问道,走了几步,从信次郎手里夺去长刀,横在眼前细细观察,“村正......”
“那家伙是五爷手下的高手,带的刀还不错。
这些年,他一直在打探你的下落,为的是什么,怕是你比我们清楚地多。”
三档头接着道,“如今人和刀都给你处置了,算作是我们的定金。
接下来的活儿,你要办的漂亮,还有大礼相送。”
“说。”杉子简短道,
如对方所言,要做掉他们不难,可是在大夏活动,她还不想过多开罪皇城的人。
一旦杀了对方,则内四州和京城是永远别想去了。
“上头有令,需要你杀个人。”
“谁。”
“大夏驸马。”
“我不是他的对手。”
杉子直接拒绝,那驸马的名头,有他们大夏的皇帝亲口承认,为武艺天下第一,怕是她的师傅亲至,也不一定能赢,她才不想去碰硬石头。
“你可想清楚了,驸马与猿王一战后,神智受创,功力大减,眼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这可是机会——”
“......”
杉子把村正收起,却没有更多的动作。
“你刚才杀掉的男人,可都和驸马爷过了十余招,还能全身而退。”
三档头幽幽道,“驸马的道法之强,你可是听说过的,万一被你抢了个三两分,也够用下半辈子的了。再加上他手上的寒铁宝剑,你没能从刀傲手上夺走‘飞瀑’,总归是有些遗憾,真的不试试?”
杉子握住罂华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须臾,那对黑色的眸子渐渐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