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州·镇国将军府,三进的院落,并不怎么匹配主人家的威名。
石阶门廊磨损的厉害,常有人居住,却不怎么保养,
未有歌姬,舞姬,也没有多少下人伺候,仅有几个穿着朴素的妇人等在一边,圆桌边也就赵老将军和一个小将,另有两个力士参席。
灰奉虽不常吃肉,却也是见过猪跑的,以前跟着主将参加过各式的宴席,不提京中皇城的国宴,就是风州灵州的大宴,比之眼前的也奢华不少。
桌上的菜肴一般,多是大菜肉类,无花销技巧,只是小姐,不,是将军吃的香甜,他也就不好多嘴说些什么。
“有些年头了,老夫琐事缠身,没有时间去洛府拜会,侄女见谅。”
私宴的关系,赵远也没有提双方的身份,只是给洛云仙选了些菜,“知道你们家的人吃的多,外面的小菜点心可能吃不惯,就找了些老厨子做了些硬的,味道如何?”
洛家虽是百年世家,却基本没有和其他门阀的关联,礼仪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只要不太丢人,那是都可以接受的。
是故邓皑和两个力士就见到洛神手抓大骨的样子,虽然是小口小口吃的挺秀气,不过这种豪放的形象,比那些闺中小姐差别太大。
不过,不讨厌就是了。
洛云仙没有在意几个人的目光,在赵远面前很是随意,有说有笑的,那股刻入骨中的自信,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硬是让人生不起一点轻视。
“无妨,赵叔身兼要职,岂可因私废公。”洛云仙扬起杯盏,“家父故去多年,略有遗憾,这一杯酒,就当替家父饮了。”
“哈哈,那家伙有女如此,真是羡煞旁人。”赵远与洛云仙碰了一杯,尽数饮下。
“家父在世曾言,若无赵叔救援,赤水已经折损在了沙州,大恩不言谢。”
洛云仙再满饮一杯,将那空杯倒置,“以‘国’为重,知易行难,云仙很是佩服!”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时候情况危急,时机稍纵即逝,老夫也没想太多。”赵远摆了摆手,却没有多少得意之色。
灰奉见赵远似乎不想提这件事,隐隐猜到其中可能涉及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毕竟,做将军的要贯彻个人的意志除了‘德’以外,还需要‘威’,就是不知道为了这两个字,当年陌州流了多少血。
酒过三巡,赵远也就问起两人此行的目的,
“赤水的任务暂时结束,西戎联军重新打散,下一次聚合该是来年秋天了。”洛云仙斟酌了一会儿,“往年这个时候,京城的旨意,也该下来了。战事结束,主将在外,自领兵马,总归……与礼不合。”
赵远等人听着听着就慢慢安静了下来,
“圣上的身体不复壮年,我有些担心,可是带着兵马很不方便,所以想着在沙州先安置好他们,再和夫婿一道,进京面圣……”
洛云仙自小长在战场,对人情礼节懂得不多,却也知道有些东西很犯忌讳,镇国四将里与洛家相熟的,就只有眼前这位陌州赵远,是故她带着灰奉前来,想试试能不能通关进京。
“圣上的身体。”赵远摇了摇头,在洛云仙凝神的刹那,才接着道,“也是,你在外征战久了,还没得到消息。”
他放下筷子,“陛下,已经龙驭归天了。”
灰奉耳边一动,似乎能听到一些异动,只是碍于眼前赵远和主将的关系,没敢出声打断。岂料转瞬,就有如此消息?!
“赵叔,此话当真?!”
洛云仙凤眸微眯,透出慑人的压力。
“消息再过两三天才会传出四州,之所以瞒着,你也知道原因。
西戎退军,东瀛势起,大夏决不能在这个关口乱了。”
赵远缓缓道,“至于洛侄女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陌州可以任你与驸马同行,甚至我们还能把你一路送去京城,只要你应下一个条件。”
洛云仙敏锐的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心中生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两日前,大夏境,京州,京城,金殿。
三省六部,百数官员已经离开,金殿重新恢复平静。
朱锐站在龙椅边,面色平静。
“殿下,看来他们的确不在了,是我们想多了。”,卫忠站在朱锐下方,恭敬道。
“或许吧。”朱锐道,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前进。百官并未深究帝王的逝去,八百年大夏,稳坐皇位的从来都是朱家子弟,对于皇家的内斗,百官是不关心的,或者也没有权力关心,那是内侍和墨家负责的差事。
虽然墨家缺席了,有内侍的说法已经足够给出官面上的说辞了,再没有第二位皇族插手的情况下,百官无权就此问责。
只是——
“没想到父皇还留了一手。”朱锐哼了一声,“被摆了一道!”
“陛下早早就预想到了这一步?”卫忠问道,他自问武力不俗,可惜谋略一道就完全不是这群皇族的对手了,现在颇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
“有这心思的可不止孤一个,一个拖延的手段罢了,也不是只有父皇用过。从前孤就知道了,三省六部只有完成手上二十八天的政令,才会接受新帝的旨意。”
朱锐冷冷道。
“不能缩短些时间吗?”卫忠问道,
“至少目前办不到。”朱锐想了想,“就连孤的登基大典,也要等二十八天后再议时间,一旦出了岔子,不但时间会再次延长,孤的地位也会被质疑。”
卫忠点点头,随即道,“那齐王——”
依他的意思,既然没有其他皇子作梗,那位假象的对手不存在,最后的齐王也就失去了价值。
“现在不能动手。”
“为什么?”
“这一个月是关键时期,孤留住他的性命,就是为了打散他的兵势,让那些个兵卒还有些依托。一旦动手,东部灵州,越州必乱,孤也会受到百官质疑,届时登基大典也会受到影响。”
朱锐简要的解释道,话里的意思其实卫忠也明白。
早前欲杀齐王,是为了博取一线生机,现在他的大势将成,需要的是尽可能多的保住九州安定。否则,大夏虽是姓朱的,难保不会有宵小乘势而起,割据为王。
“可惜了,只要赤水在手,何愁天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