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荒原上,列阵的残兵们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中的兴奋难以抑制,他们拿着染血的刃与尖枪,朝着中心处的白衣武人攻了过去。
与第一阵和第二阵的万人队相比,
这家伙的力量显然削弱了下来,再也没有见过那种击溃地面的蛮力,也没有无法捕捉的速度,只是很朴实的拳脚功夫。
老兵们手臂颤抖着,快了,付出了两万人的代价后,这家伙的体力终于告罄!
说不定下一次攻击,他就会出现破绽,到时候就有机会!
扬名立万,荣华富贵的机会!
荒原边侧那被蛮劲挤压突起的岩壁上,小跟班瞅着项平越发复杂的眼神,小心翼翼道,“大,大哥,驸马爷好像撑不住了,我们……我们快跑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项平仍旧关注着战局,只一句话就止了小跟班的念想,“别乱说话,他听得到。”
小跟班吓了个哆嗦,这多远的距离啊,都有好几里地,他还是小声的问,怎么还能听到?
那驸马爷是鬼神吗?
三击就差点杀了大哥,一个人击溃了两个万人队,还有各种奇怪的能力。
小跟班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只能是小兵了。
果然要成为人上人,得有过人之处。
随着战局的激化,项平越发明白,那驸马根本不打算走,以他所见如果是需要从北军中找出一道口子,进行突围,那可是有不少机会的。
可惜驸马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不,倒不如说他在拖住北军的主力。
相猛这莽汉,到底是谁在算计谁?
从以灵力驱动的,项平喊不出名字的术法,到现在的拳脚功夫,
那驸马根本不是体力削弱了,他是在精炼自己的招式!
相对于以庞大的灵力取得战果,从第二阵开始,他就在尝试尽量节约力量,务必不使用繁杂耗力的办法。
是因为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驸马还在朝更高的层次前进。
他还在变强!
他在用万人队磨刀!
赤炎烧灼的战地,武扬的双手各拖着一个没有气息的烂布袋般的尸体,朝仅有几个仍站着残兵的方向看去,那里是北军主阵的方位。
“你还要缩在那里吗?”,
兵卒们面面相觑,数里外的相猛越发心冷,他当然清楚那驸马在对谁说话,或许那家伙仍旧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无疑是能确认自己位置的。
随着第三阵的万人队快速崩溃,他已经有些清醒了。
原本想着,依靠北军的兵力,杀了驸马乃是简易的事情。
毕竟当年的六极峰,也不过是能对敌千人队而已,
此次以十倍兵力,以万对一,本想着做足了准备,未曾想还是差了一着!
果然,大夏能平定诸国,靠的就是天都遗藏那神鬼般的术式!
杯盏被相猛生生捏碎,他并不在乎兵卒是被术法杀死,还是被拳脚杀死,他只是明白,第二阵溃散的速度是第一阵的一半,第三阵更是连第二阵的三成时间都没有撑住。
依照这种速度,别提杀了那家伙,恐怕北军都保不住!
殿下依旧没有信号,增援是不要指望了,
看来今日,不仅是北军,自己也是凶多吉少!
相猛摸向腰间的兵刃,罢了,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搅了殿下的前程!
唯有死战而已!
食中二指化剑,直冲黑戟锋锐处,橙色劲气炸裂,将赤铠女将逼退,
“我也曾在战场上见过各种各样的武人,兵卒,不过能凭借肉身抗衡九殇的家伙,你是第一个。”
金殿廊阶下,洛云仙以长戟驻地,少有称赞道。
六极峰中曾有恶鬼一人,或许也能做到,不过他是修习了天罡术法的武人,比以前的内侍先天条件要好上太多。
“只是,如此莽撞的使用劲气,对身体损耗太大,你又能撑多久?”
洛云仙话音未落,卫忠的嘴角已经多出丝丝鲜血,胸口起伏不定。
显然是残劲未消,侵蚀了身体。
“够了,卫忠。”
“?”
卫忠一愣,几个跃步,落在了朱锐跟前,
洛云仙困惑的看着朱锐,捏住黑戟的手指渐渐发力。
倒是‘燕王’,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远远扔了过去。
卫忠和洛云仙互相戒备着,那瓶子径直落入了朱锐的手中。
他抚摸着瓶壁,似在迟疑。
终于,朱锐转过了身,“卫忠,走吧。”
卫忠不懂朱锐的意思,但见朱锐已经走向了金殿,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
只是卫忠想走,洛云仙却没有放过的意思,黑戟染上妖力,朝两人劈砍而下,“给我留下!”
朱锐的步子一顿,在卫忠攻击前,冷喝了一声,“站住!”
洛云仙心中多出警兆,转攻为守,一击攻势重重砸在廊阶尽头,与此同时,在那廊阶第一级接缝处,喷涌出深红色火焰,仿若火墙一般,阻住了她的去路。
从火焰出现的刹那,接二连三的石板炸裂,火势连接在一起,仿佛把整个金殿包裹了起来,自天空向下看,可以清楚得确认,整个大殿已经被火焰裹成了孤岛。
近百丈高的炎峰,灼烫无比。
“那是皇族先祖自天都遗藏取出的地火,即便是凤凰再生,撞上了那东西,也讨不得好处。休息一会儿吧,洛将军,在那地火烧尽以前,我们什么也干不了。”
听得燕王的提醒,洛云仙凤目一凛,“家国大事,岂容儿戏?!”
“洛将军,你说的家国大事,我不懂。”
‘燕王’摇了摇头,“不过,我懂男人。”
“?”
“太子朱锐已经死了。”‘燕王’望着地火裹住的金殿,喃喃道,“就在你对他兵刃相向的时候。”
“圆胜大师。”
角落处,身披袈裟的金佛寺主持走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通知孙公公,将残存的内侍集结。”
“是。”
“着令黑衣禁卫。”,‘燕王’撕下脸上的面具,“让他速速击溃北军,十二个时辰内赶到皇城,我……需要一个解释。”
地火自廊阶内部升起,也不知是以什么东西为养料,许久不见消失的迹象。
“嘿,殿下从哪里找的宝贝,用在此时,却是可惜了,我还能斗上一会儿。”,卫忠咳嗽了两声,将嘴角的血渍擦了个干净。
“那本是孤用来对付那野道的。”
朱锐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孤曾想,若是相猛拖延的时间不足,便以地火将之困住,到时候便能调集兵力,再杀了他。
可惜,孤……想好了结局,却不曾想到,一开始就错了。”
卫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走到廊阶尽头,金殿入口。
往日里奢华的大殿,此刻阴风阵阵,却是诡异无比,不过两人俱非胆小之辈,不曾有迟疑就踏了进去。
朱锐盯着金殿最上的那处王座,好半晌才道,“孤……想过,若要活下来,就必须先动手杀了父皇,只要他还活着,必然不会看着孤接下他的大好山河。
接着是老四,老五,他们的势力繁杂,即便孤一时得势,若不能处理掉他们,也难保日后风浪。
最后,那个野道。”
朱锐说到这里,眼中的杀气摇曳不定,终于归于平寂,“即便没有私怨,孤也要除了他,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得下这般人物。”
“孤曾设想过,孤也知道的,这条路窄的很,一个差错,就是万劫不复。
可惜,最后却比孤想顺利,父皇接二连三拆了京中的配置,老四老五,也不曾对孤有太多戒备,给了孤机会。
孤,几乎赌赢了所有,只输了一步。”
他的手指紧紧勒在一起,青筋浮现,力道大到挖出了血痕,
“孤曾以为,她会答应的。
孤曾以为,她或许……会喜欢孤。”
“殿下,我们还有机会。”
卫忠安慰道,“金殿内部,我早以准备了退路,以我现在所剩的力气,当可保护殿下逃出皇城,到时候自会有人马护送殿下,前往东部灵州,那里还有一支兵马,可保殿下周全!”
“……”,
“殿下!”,
“逃出去,为什么?”
朱锐没有回头,只是很简单的问道,“再杀回来,重演今日的一幕?”
卫忠一愣,本欲说为了王图霸业,可惜到了嘴边,却又出不了口。
他很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已如幻影一般,湮灭了。
主子的布局,需要的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赤水的支持。
只要能得到洛神的力量,那么还能摁住燕王,杀了齐王,平定京中乱势。
借此良机,东向,北向,西向,都可稳定。
唯一的差错,那驸马,那江州和云州,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惜……
“迟了。”,朱锐道,“孤可做不来,像个蝼蚁般,挣扎来,挣扎去。”
他摸了摸手中的瓶子,
下一刹,那瓶子为劲力所慑,落在了卫忠手中,他朝左右一看,从几丈外取来一个白玉酒壶,叹了口气,“殿下,卫忠说过无数次了,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需得交给我们验过才行。”
他自顾自的将瓶子里的东西向酒壶里一倒,晃了晃,
“幽冥晦暗,就由卫忠替殿下先探探路吧。”
朱锐一笑,“未曾想,最后,孤……我还有人陪着。也罢,下一次……”
“下一次,我们会赢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