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村长将全村人召集在祠堂外,宣布了这一消息,男人们均面无表情,作为军户,男人们知道迟早都会再上战场,但大多已经没有了当初杀敌立功的愿望,有的大多是如何活着或是如何让自己的孩子活过战争,女人们议论纷纷,相比较男人的冷静、女人们的心神不定的议论,男孩子们还是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韩风同样站在人群中,没有表情,他今年刚刚十四岁,尚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北上戍边,因为他爹当年参军就是十四岁,当然,他不想去,若是可以,他希望在这个村子里平静的生活到老去,还好,自己的弟弟还不过八岁,距离上战场的时间还很久。
身边的郭胖子流着哈喇子,高兴的手舞足蹈,还不忘用胳膊肘碰碰了韩风,说:“嗨,疯子,这下我有用武之地了,杀狄子喽。”
韩风看了看身边的小伙伴们,摇摇头,他打猎的时候,会在心里想自己是不是也被当成了猎物。
他和同龄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他喜欢晚上抬头看星星月亮,白天低头看瓜果蔬菜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喜欢追逐蜜蜂蝴蝶,看它们采蜜筑巢,喜欢看大雁南飞北飞,小鸟掠林而归,还有为这些而有感而发的诗,他喜欢的并不多,他认为这就是生活该有的模样,而战争将可能夺取这本该有的生活。
他不喜欢战争,无论是父辈偶尔进城带回的消息,还是那些父辈身上的伤疤,都在不时的告诉自己,战争从未走远。
随后,村里公布了出征的名单,要大家尽快准备,等待募兵的到来。
韩风并不惊讶名单的结果,他和父亲均不在名单上。
韩父原本是一个传令兵,因为脚伤落下残疾。本次出征也就没有他的名额,这对于这个家是个幸事。
因为是传令兵,韩父大多时候并不用冲锋陷阵,这也许是他能够活下来的不多的理由之一。
韩父也不像村里其他的父亲一样,喜欢讲战场杀敌的故事,而是告诉了他很多其他的事,例如如何追踪野物,哪里水草丰富,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会刮风,每次韩风都认认真真的听着,因为打猎可是韩风除了写诗外的唯二兴趣。
晚饭上,一家四口围坐在小桌旁,饭菜不算丰富,但是肉还是不缺的,韩母为韩父递过温好的酒,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眼睛就湿润了起来。
要是可以,她宁愿自己生的是女孩子,这样就不用上战场了。
韩父看了看韩母,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道:“战争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束,今后两年还是会募兵的,锋子,你到时候也该上战场了。”说罢,顿了顿“所幸,还有一年,村长说了你比较聪明,认识些字,明日就要送你到镇上的百药园去,学习些治疗跌打损伤,温百户在军中还是有些人的,到时候给你安排做个随队的做个军医或是卫士。这样也许能活。”
韩风自小就在父辈的战争故事中长大,不过,他听到的和感兴趣的不是英雄事迹,而是如何能将这些经验应用在打猎上,可现在是要战场上活着,他知道,想要在战场上活着,战斗技能、头脑和运气一样不可少。
这天,韩父和韩风聊了很多关于战争和北狄的事情,直至深夜,才沉沉睡去。
韩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关心战争,这可比打猎难得多。
今日无兴致吟诗。
次日,清晨,韩风早早的起床,刚吃过早餐,村长就驾着一辆牛拉的平板车,挨家挨户的接着孩子,不一会板车内就围坐着包括韩风在内的七八个少年。
镇子就在十里外,虽说路不是很远,但是道路崎岖难行,韩风很少去,因为来回就得大半天,很少出村子的少年们也一路上保持高度的亢奋,叽叽喳喳说着的不停。
好在村长是个驾车的好手,但是仍在约莫着中午时分才到镇子上,少年们好奇的看着镇子上的一切,还好知道点礼数,只是悄么着交流着各自看到的各种变化和新奇玩意,“看,那里有个当铺,好生气派。”“看,那里有人杂耍,好有意思。”“看,……”
巨山镇,坐落于汤王朝北部的一个小镇,这里北面靠山,在群山中间有一条可以通过一辆马车的小道前往边疆,南部则是一望平川。
巨山镇并不大,也就一条街道,被一条东西向清水河分割成南北两段,河上有一个石桥,街道围绕着石桥向两边延伸至田边,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或张着大伞或挑着担子的小商贩。可是街上还是三五成群的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观赏清水河景色的。以小县衙的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药铺、脚店、肉铺、杂货、公廨等等。。
这息壤热闹的大街引起了少年们的兴趣,他们大多从来没有来过,也很少和外界接触,个个显得激动和兴奋。
街道不长,每走几步,村长就会让你一个孩子和他一起走进店铺,和掌柜的寒暄和交代一番后就带着少年走向下一间店铺。
韩风坐在车上,好奇的看着牛车所经过的一切,习惯性的记住了每个收留伙伴的店铺的名称位置,这些似乎都是村长的产业,也是他能够照顾好村里大大小小的保障,好在镇子不大,记住这些不需要耗费多少心神。
不多时,村长已经拉着韩风进入到了一家名为百草院的药铺前,门前的两根漆黑立柱上书“不求我辈千秋不老,但愿人间百病不侵”,韩风从没见过如此游龙画风的字体,比起村里的黄先生那工工整整的字体好看了许多。
到了门口,店里的伙计才慌忙出来迎接,抱拳行礼,陪着笑脸说道:“韩伯,您来了,掌柜的外出行医,看时候应该快回来了。”说罢,顿了顿,笑着看了看韩风,连忙又道:“这位就是咱韩风兄弟吧,真是年轻有为啊,我叫郭天,早就听说您们要来了。”说罢,就退让着二人坐在大厅的方桌前。
村长也只是点头示意了下,没有多说什么。
年轻有为,若是黄先生说出这话,韩风自会高兴的手舞足蹈,但是他绝对不会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话信以为真,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行为举止得当,一句“咱韩风兄弟”也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郭天熟练的半弓着腰擦桌沏茶,然后又乖巧的退到柜台里面了。
店里抓药的人不多,韩风向四周看了看,店铺不大,有一个门通向内院。眼前这个叫做郭天的年轻人,面色有些惨白,十七八岁的墨阳,和韩风的个头相当,穿着一件灰色麻布短衫,身前系着一个绣着百药院的青灰色的围裙,在柜台前忙前忙后的熟练地为客人抓着各类草药,上称、包扎、收钱记账,还不时的向客人点头微笑,一副称职的店小二模样。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白胖子提着药箱快步走进店铺,看到韩风二人,忙向前施礼道:“韩大哥,抱歉,抱歉,刚才出了个急诊,出了个急诊啊。”
村长对白胖子点点头,转头就对着韩风说道:“魏医师,以前是军医,医术不错,以后要多向魏军医学习,该做什么,该怎么做,魏军医会教你的。”
教写诗识字的叫先生,教技术的得叫师傅,这点村长来的时候说过,忙起身抱拳施礼叫了声“师傅”。
白胖子看着韩风,点头道:“韩老弟的长子,果然是仪表堂堂啊,不输令尊当年,我叫魏义,以后就叫我魏先生就行,不行就唤作老魏。”
说罢就哈哈的大笑起来,韩风看着笑的满身肥肉乱颤的魏大夫,心中也暗自想笑,本着初来乍到还是处处小心,只是在心里想:“你一个医匠,还敢附庸风雅说自己是先生,你要是会写诗,我就叫你先生,若是你写不出三五首的,那就只能叫老魏了。”。
村长连忙摆手,说道:“礼数不能乱,我让他来向你学习的,以后还得叫师傅。”村长简单一句话,便将韩风和魏大夫的关系定了下来,说罢就示意让韩风到柜台前给郭天帮忙去了,他和魏大夫还有事情相商。
韩风应了一声,他也很好奇满墙的药柜和忙碌的郭天,向郭天打了声招呼就靠近学习起来。
郭天很高兴能有人能来分担部分工作,也忙不迭的介绍起来,百草院伙计工作看似简单,不过就是照单抓药,其实却有很多技巧,上不说要准确的知道每种药材的准确位置,还要分拣配好,有时还需要熬制,火候等要掌握好。另外,还需要针对抓药人的一些简单问题做好解答,没有个三五年的功夫着实不行的,这也让韩风着实有些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