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后的担心,刘辩是清楚的。
哪怕是都是自家人,一家独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次她硬着头皮答应何苗的请求,估计很大一部分就是想平衡一下两个哥哥之间的势力。
她的计划很好,可惜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
两人能力的差距。
何苗这个人就是典型的历史注脚,有点能力,但是不多。
想要靠他在何氏集团内部去制衡何进,无疑是天方夜谭,只会造成整个集团最终走上分裂的道路,为有心人所乘。
朝堂中,士族、外戚、宦官,三足鼎立。
家族内,何氏、何进、何苗,各有心思。
他们之间盘根错节相互牵连,最终千丝万缕都汇聚到了自己这个皇帝身上。
而这次大婚,就是其中混乱的集中体现。
要是认着刘辩的性子来,他就只想娶一个,主要还是奔着达成历史节点的那个模板奖励去的。
可惜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要把老娘安抚好就必须一碗水端平。
好在刘辩手中杀手锏虽不多,但足够用。
就何进、张让,与他这个皇帝之间的关系这一点,估计那些世家大族想破了头皮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谁能想到前一天还斗得你死我活的外戚与宦官集团头目,到第二天就已经紧密团结在一个还没亲政的小皇帝身边了呢?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的令人惊喜。
……
另一边,太傅府后园。
许久不见的袁绍终于再次现身洛阳。
只是他一没回朝销假,二没去大将军府请示,而是避人耳目潜入洛阳,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
一老一少隔桌对坐,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
“大体上无碍就好。事有不谐在先,有些杂音也是平常,本初无需挂怀。”
袁隗端过对方递来的茶盏,浅尝辄止,反倒是袁绍这边,似有不平。
“之前多方来投时个个争先,如今却打了退堂鼓,这些混账。”
“欸,不需这般置气。世家大族向来如此,无非因利而聚因利而散罢了。那几个见风使舵的宵小退了也好,算是帮我等带眼识人。”
袁隗似是不以为然,出言安抚。
这边袁绍其实也不是怎么气愤,可事情办的毕竟不算漂亮,要找个理由才行。
现在有了台阶下,很自然地就是话锋一转:
“只是凭白辜负了叔父苦心。如今那何进独霸朝堂,您却在这时出来与其对垒,怕是……”
话说到一半,便被袁隗一只枯干细瘦的手掌拦住了接下来的话。
“叔父老了,这太傅的位置是坐不久的。要是舍了这条老命能给这倒悬之世添一把油,也算不枉此生。”
说到这,他收回手叹了一声,露出那枯手后晶亮的双眼。
“这大汉眼见日薄西山,没有黄巾贼,或许你们这一辈还要等等。现在有人推了一把,天予不取,那便反受其咎。”
“我袁家四世三公,所积福泽也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叔父……”袁绍直起身,四下环视。
“不必担心,你自暗道来时,此园周遭便早已清空了。”袁隗双眼微眯,注视着重新端坐的侄子。
“公路为人燥进,又无容人之量……袁家的未来,就放在你身上了,叔父这老身子骨倒是可以和公路一起给你做一次踏脚石。”
袁隗这话一出,刚刚还有些愣怔的袁绍立时浑身一震,眼圈都泛起了红晕。
“叔父……”
“欸,大丈夫,何故作小儿女态?叔父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如此。”袁隗一脸老怀大慰,似笑的很开心,“既然事情已然安排妥当,那你便去吧。必要时叔父自会配合你。”
说完,他竟站起身,背对袁绍面向园中小池。
“天下苦阉竖乱政久矣,谁能将其一举铲除,谁就是这天下士林共主。想必大将军那里,也很想让他何家如我等般千秋万……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袁绍闻言,恭敬起身。
也没开口,就是朝那道背影深深一礼。
然后,便沿着来时的秘径悄然远遁了。
……
不多时,一道青衫布袍略显瘦弱的人影走入园中,进了小亭。
“叔父,本初走了?”
“是啊,走了。来,士纪,陪叔父手谈一番。”
袁隗转回身,亲切的邀来人入座。
这人虽看上去像个平平无奇的瘦弱书生,身份却不简单。
不是旁人,正是大汉安国亭侯、太仆,袁基。
袁绍和袁术的嫡亲哥哥,安国宣文侯、司空袁逢的嫡长子。
如果说袁家这一代里袁绍是少有才名、声望广播,袁术是交游广阔、武功不凡的话,那这一位,就真是低调的很了。
虽然袭了父亲爵位,又年纪轻轻就位列中枢,但要说什么拿得出手的名望功绩,还真的是没有。
只是……
世家大族向来执着于开枝散叶,自然是有其道理。
袁家,就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叔父,公路那边已经安排妥了。避避风头之后,会有人出面保他一个太守之职。”
袁隗闻言,点了点头。
“嗯,你做的很好。公路这人刚愎自用,若是好言相劝必是被其所侮。也就只有士纪你,才能让他乖乖依计行事。”
“叔父谬赞。”袁基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袁隗却似早就习惯了,并不以为意。
“小皇帝初登基,心气却高的很,一番操作也颇有中兴之相,若不早动,怕有后患。”
袁基闻言,点点头道:“明面上借朝堂相争令大将军收拢军权,暗地里禁足三月让他不能入宫当差。禁了何进录尚书事的权柄,用一整个尚书台来拉拢叔父。这一碗水,端的平稳。”
“哈哈,士纪果然好眼光。”袁隗笑的畅快,“这小儿虽行事轻佻,暗地里却相当有分寸。不止大将军和叔父我,就连那些阉人,也吃到嘴一大口肥肉,如今个个对这新皇可说‘忠心耿耿’。”
“叔父说的可是那‘东厂’?”袁基面色不变,语气却带些疑惑。
袁隗知道他在想什么,大笑安抚道:
“小儿把戏,无非就如他那卖官鬻爵的父亲般,给阉人找个捞钱的路子。虽然新奇些,但也就是暂息民怨罢了。要知道,所有人都不得罪,也就得罪了所有人……他当我等士族就那么心甘情愿受其敲剥?”
说到最后,一切问题都是钱的问题。
袁隗面色阴冷。
“好要看他掏钱的手快,还是我等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