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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年前的噩梦(1 / 1)

褚念卿一辈子都记住那几个字了。

“我的脚受伤了,雪祭公子送我回来,回去是在戌时一刻。”

“一定是在戌时一刻!不可能记错的!回去时,见三皇兄在宫中急切的等我,宫人道,他已等了许久。”

“苍天为证,我褚念卿若有半句假话,不得好死!而你且之虽是公子可终究是臣,怎敢诬陷我三皇兄!”

“忠心耿耿?那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君亡我亡,你怎不去陪我大皇兄做伴?还在这里运筹帷幄,不知是为了谁……”

“且之哥哥,我褚家对你哪里不好,你怎可毁我褚家……”

说完这些话,随后便哭。

明白了,褚念卿强行给自己定心,向公子点了点头,也暗暗记下了公子的名字——雪祭。

雪祭公子便派人安排轿辇,他亲自送公主回宫。

到达清崖宫时,刚刚杀了人的褚瑾奕却全然没了方才那副样子,他在宫里一圈接着一圈的踱步,就像往常等待自己回家一样,褚念卿远远的看着,真不知道皇兄是怎么做到的。

褚瑾奕现在只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皇子,一个疼爱妹妹的哥哥。

直到看见雪祭抱着褚念卿回来,事情有些超出所想,褚瑾奕皱了皱眉头,连忙迎了上去。

雪祭是谁?是所有公子中最顶先的一个,文武兼可,虽关键的是……雪祭玄的很,坊间传闻,他就不是人,是神……连他的名字也传成了血祭,以至连褚皇都信了他的邪,皇家祭天,“血祭”每回都站褚皇前面。

这样的人,褚瑾奕怎么可能让妹妹近了他?

这事儿褚念卿不知,但褚瑾奕可清楚,褚瑾奕是希望雪祭可与他结契,却不希望妹妹离的他近了,毕竟,皇家的这些糟心事儿,妹妹扯上只会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要与雪祭交好,妹妹也不该是那个牺牲品,他上前去“抢”过妹妹。

“不知是何事,竟劳得雪祭公子光临。”

褚谨奕把褚念卿放到座上,立刻回头与雪祭见礼,他拱手,雪祭只是微微躬了躬身。

“昶王殿下言重,雪祭方回京,早该来拜见,只是一时事忙,且近日又要随军北上了,才迟迟未来,还请殿下恕罪,而今日来,是送公主,公主受了伤,还请殿下先为公主请御医吧。”雪祭轻笑。

褚瑾奕这才十分惊讶的回头,蹲到褚念卿身边去。

“伤着了?伤着哪儿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还疼不疼?来人!快去传荼苏!”

褚瑾奕小心翼翼的将褚念卿的衣裙往上挪了挪,看见那一小个刀伤,心疼的跟什么似的,短短一刻催了那位御医傅荼苏不知多少次,他这副样子,褚念卿真联想不到他刚杀了他的亲兄长,平时不是兄友弟恭的么……褚念卿那时真想不通。

女子的腿脚不可给外人观,褚瑾奕似是才想起这个道理,他连忙用衣袖挡住,回头看看,雪祭竟看的毫不遮拦,甚至兴起,褚瑾奕的心绪复杂。

而注意到他眼神的雪祭,用近乎天真的语气问他:“用我把眼珠子挖出来,赔给公主吗?”

这话是个玩笑,可雪祭一笑,让褚瑾奕认为,他自己在雪祭眼里也只是个玩笑。

“不用了……”

一向骄傲甚至偶尔狂妄的褚瑾奕低下了头,最疼妹妹的人,如今竟不敢说什么。

褚念卿一瞬觉得雪祭真是鬼,她半道撞了个鬼,抬起头,怯生生的望一眼,直接对视,褚念卿又被吓了回去。

傅荼苏才来了,紧张的气氛里稍缓了缓。

褚瑾奕问了一旁的宫人,傅荼苏用了一刻的时间赶到,此刻是戌时三刻。

“微臣参见昶王殿下,参见公主,见过雪祭公子。”

傅荼苏行过礼,褚瑾奕便拉他至褚念卿面前治伤,也是在躲避雪祭的眼神。

却无人见暗中,雪祭悄悄对傅荼苏回礼。

傅荼苏对雪祭并无恐惧,却也躲避他,径直走向褚念卿。

“请公主抬足。”傅荼苏轻声道,褚念卿照做后,他拿过纱布为褚念卿包扎。

只是这时,外头忽来一阵隆隆声,不是打雷,褚念卿心一惊,在傅荼苏掌中的脚腕抖了一下,傅荼苏抬头望了褚念卿一眼,又莫名斜眼看雪祭,忽然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来者是内侍监。

“传陛下令!请昶王至尊庭!不得有误!”

金甲兵上前将褚瑾奕团团围住,真让褚瑾奕有些不知所措,褚念卿当即就要拦,眼眶已是红了,却被傅荼苏按住手。

“公主殿下有伤,不可妄动。”

“你拦我做什么……”

褚念卿都要哭了,她的声音只有最近的傅荼苏听的到,傅荼苏却没有再回应,只自顾自的给褚念卿上药,褚念卿只好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雪祭,雪祭却很空洞,这时,褚念卿才像突然想起什么,眼泪缩回去了,她坐正了,“内侍监,过来。”

谄媚像的内侍监上前来,拱着手,塌着腰,“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为何父皇这么晚了还叫皇兄过去?可是皇兄犯了什么错?您这什么都不说,本公主难以心安啊。”褚念卿咬着牙,一个字比一个字稳。

“回公主的话,这圣意……老奴实在不敢窥探啊,老奴只知,如今在京中的诸位皇子都在尊庭,恐怕……事头不小啊。”

“是么。”

褚念卿分明知晓一切,却表现的懵懂,甚至连褚瑾奕都看不出什么。

“昶王殿下洪福齐天,深受陛下重视,且昶王殿下方在南洲之战中立了功,能有什么错事呢?公主不必忧心,只不过是个把个时辰,昶王殿下定回来了。”内传监勿忙回答。

也是,太子薨逝之事,内侍监怎么可能不急?

为免延时,金甲兵先带走了褚瑾奕。

“既然父皇与诸位皇兄都在,许久未见,念卿该去打个照面行个礼,还望通传一声。”

褚念卿扶着傅荼苏起身,她想,恐怕这一夜是她最灵活的一夜了,极度迫切下,她竟还能在这场子上安稳说话,她但凡表现出一丝紧张或惶恐,那可真就露陷了。

“内侍大人,不知,雪祭是否也可前往拜见?”雪祭又插了一嘴。

一个公主已经够难伺候了,雪祭竟又在这时横插一刀,内待监头上冒出滚滚汗珠,好在这时,另一位内侍监及时赶到“解围”。

“老奴拜见雪祭公子,回公子的话,方才又传了御令,今夜清荷宫在者,一律前往尊庭,请公主殿下,雪祭公子及傅御医前往尊庭。”

“是。”雪祭躬了躬身,就算接圣旨了,回首一看,褚念卿和傅荼苏跪着接一道口谕。

“公主殿下请。”内侍监上前伸手腕供褚念卿搀,褚念卿只感觉腿都快软了。

雪祭方才说,眼泪要留到陛下召见的时候,如今圣召来了,好戏……也该开场了。

一进尊庭,两边都是各自心怀鬼胎的兄长,最前面是父亲的阴云阵阵,褚念卿走在最前面,顶着这些威压,她不免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这不像是从前的家了,他们也不是家人,他们是一群……来自于地狱的恶鬼,但她还忍着,其实演的还不错。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见陛下。”

褚念卿刚行礼,后面的雪祭和傅荼苏便紧随上。

虽说不是自己人,也从没了解过,不知靠不靠谱,可有人跟着,褚念卿多少安心一点儿。

而今夜的主角之一——且之就站在左列第一,二皇子之前,他全然没了理智了。

“陛下想证明什么?公主来了也无计于事!”且之急到已来不及等褚皇道一句“免礼”了。

褚皇没有吭声,只向褚念卿点了点头,褚念卿便会意起身,雪祭和傅荼苏亦随之后。

“父皇,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念卿来晚,望父皇恕罪。”褚念卿满脸堆笑,和这满大殿的阴沉撞个满怀,快喘不上气。

“念卿啊,别怕,简单聊聊家常罢了,要不这男人们的朝事,也不会让你来不是?”五皇子在一旁说着,模样装的倒像,但如何禁的住褚念卿当下的“火眼金睛”?

什么都还没问,无非是且之说了两句胡话,怕什么?褚念卿没有表现出一丝惶恐之意,那五皇子那句安慰是个什么由来?如今怎看,五皇子都是幸灾乐祸过了头,口无遮拦了,褚念卿此刻真为过世的大皇兄感到悲哀。

原来,没有一个皇子想让做了太子的大皇兄活着。

可这悲哀却很快解了,褚念卿未等到谁问她什么,却等到由身后的、雪祭的一句:

“看五皇子这副喜气样子,看来是喜事,还请早早说了,哦对,给五皇子贺喜。”

听见雪祭的声音,褚念卿讶然的回头一看,雪祭正前所未有的半躬了身作行礼之样,把五皇子吓的差点跳起来。

“雪祭公子,这可不敢胡言!怕是这天黑烛火暗,您未看的清楚!本皇子是难抑愁苦!”五皇子慌乱解释着,滑稽的让人想笑,可褚皇却已是皱了眉头。

“咚”的一声,那掩面偷笑的,窃窃私语的,全安静了下来,被这一惊全跪到地下,除雪祭外,一个个就快钻到地缝里,只有雪祭,他同皇座上那个威严的老头一样,只是四处望了望。

“雪祭,你去坐着。”褚皇一对雪祭就没了脾气,雪祭拱了拱手,并不推辞。

褚皇等雪祭坐稳了,才开始大发雷霆。

“一个个,冷血无情!”褚皇低吼一句,皇子们都颤一下,尤其是那方才喜气洋洋的五皇子。

“父皇,儿臣没有……”快加冠的五皇子这时候哭起来,便如眼泪廉价一般。

可褚皇又怎会信他?

“来人!把这不忠不义的孽障拖出去!打他三十大板,叫他在雨里跪着,直到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止!”

“父皇,不知五皇兄究竟犯了何错?这三十大板打下去,那是一月都卧床不能起的呀……”褚念卿一阵楚楚可怜的求起情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趟也不过是稍稍渲染一番“兄妹情深”的假象,但凡细心点儿的都知道,这十几年来,褚念卿总共也没和五皇子说过几句话,兄妹做的像陌生人,可这种时候,谁还能想起这些事?众皇子看来,这只是褚念卿“不要命”的求情罢了。

只有七皇子一个大着胆子上前压住褚念卿的手:

“傻丫头别说了!”七皇子压低了声音。

这满堂的骨肉至亲里,却只有这么一个兄长会管自己的死活,褚念卿真想哭啊,可却得忍……

“念卿。”

褚皇忽然发声,众人心都要揪一揪,可他却只是问了个再简单不过甚至没有必要的问题。

“父皇听说你伤着了?还疼吗?”褚皇莫名转缓了语气,平素是不会的。

褚念卿顿时也没搞清楚是个什么情况,可还是答:“谢父皇关心,傅御医给儿臣上了药,不疼了。”

奇怪,褚皇分明从不在意她这个女儿。

“来,你过来,莫和你那群无用的皇兄跪在一起。”褚皇伸了伸手,褚念卿连忙起身快步上前去,不敢有一点放松警惕,刚把小手递给褚皇,褚皇又道一句:“荼苏,你也坐到一边去。”

?!这么打皇子们的脸!褚念卿却也未惊叹多久,毕竟褚皇这性子,想一出是一出,再正常不过。

傅荼苏亦不推辞,坐到雪祭旁边,宫人给他们上了茶。

“念卿啊,下着雨还叫你来,是父皇不好,可实在是要问你几件事。”褚皇一作慈父模样,褚念卿活了十四年也是第一次见,却让她更加别扭。

“父皇所问,儿臣不敢不答,亦不敢有怨言。”褚念卿只作一副乖乖女的模样,与往常一般无二,叫人挑不出错来。

“好,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今日回宫时,是什么时候了?”

这才和雪祭给想的答法对上了,褚念卿压了压紧张,将雪祭教她的话回想一番。

“回父皇,应是戌时一刻了。”

褚念卿注意到褚皇眉心不经意的皱了皱。

“你回去时,你三皇兄就在房里吗?”

“是啊,宫人言,三皇兄已等了儿臣许久,若非儿臣是因受伤方晚归,恐怕又要遭三皇兄一顿训斥。”褚念卿笑了笑。

突如其来的嘶吼又打破低沉,“不可能!公主!您再想想!记错了……一定记错了!”不出所料,是且之在那里叫嚷,眼里已发红了,若非二皇子拉着他,他恐怕能上来把褚念卿吃了。

“且之公子怕是误解了念卿什么?念卿不敢记错,确实是戌时一刻了,正当好的。”褚念卿面不改色,“念卿受了伤,是雪祭公子给送回来,看着天晚了,是谨记着时辰的,不敢多误一刻的。”

“公主殿下,您再想想!微臣求您了!”且之急得简直要跺脚,堂堂公子,竟给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公主折了腰。

“且之公子这是做什么!念卿受不起,您可是公子,还和大皇兄结了契的,念卿如何敢受您的礼……”褚念卿连忙上前一步也躬了身。

“且之,你先起身……”褚皇都看不下去。

这场上,恐怕也就只剩雪祭和傅荼苏还在那里悠悠闲闲的了。

“是啊且之公子,没必要吧,什么大事儿啊,能让您这么着急。”雪祭还在“火上浇油”。

满场皇室,却无一人敢阻止雪祭一句,只有傅荼苏一个人暗暗推了他一把,“少说点儿,小心引祸上身。”傅荼苏将茶移到嘴边,叫人看不见他与雪祭说话,他却不知,褚念卿站的太高了,她什么都看得见。

褚念卿听不到傅荼苏说了什么,却看得到,在傅荼苏说话之后,雪祭真的安静了下去,那时候心底更绝望了。

她真的不知道,宫里……到底还有多少这样有心眼的人,平素里看得那么温文和善、只有医者父母心的荼苏……他怎么能控住雪祭呢?雪祭是什么人啊,这个宫里谁是真正纯良的啊。

不对,在这宫里,纯良该算作是傻才对。

褚念卿不是对傅荼苏失望,只是觉得自己傻。

褚念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可那个时候,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想着想着,好像这天都塌了。

“公主殿下恐怕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才会不在意,殿下,殿下节哀……太子殿下薨逝了!他是为人所害啊!”且之倒是站直了身,却还是拱着手,一副恳求的模样。

“你说什么!”褚念卿顿时瞪大了眼,险些站不稳,好在是及时扶住了皇座旁的红栏杆,但是在她深呼吸数次差点背过气后,她又忍着,想一步一步走到且之面前去问清楚,她还是没站稳摔下了台阶。

“念卿!”褚瑾奕挣开一众束缚冲过去将褚念卿紧紧搂在怀里,“父皇,念卿她就是个小姑娘,无论且之公子或是您有什么要审问的尽管冲着儿臣来!儿臣绝无怨言!别伤着念卿她遭不住……”

褚念卿却不能在此时离开,她在褚瑾奕怀里痛哭、苦笑,到头来也只得再站起来,“且之公子,你什么意思?”

“公主您确定三皇子……”

“你是在怀疑我三皇兄会屠戮手足吗!”褚念卿是要多害怕有多害怕的,但是,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一旁等得快打瞌睡的雪祭坐的正了正,暗笑着好戏开场。

“父皇!儿臣一定陪着把所有的事情查清楚,儿臣要刺杀大皇兄的真凶落网,儿臣也要还三皇兄一个清白,求父皇听儿臣的解释,勿要听信小人之言离间父子关系,反而害了您两个儿子啊父皇……”

褚念卿跪在地上一阵叩首,发饰全乱了,这是这个从小恪守礼节的公主第一次如此失礼。

“陛下!臣何必无缘无故诬陷昶王殿下?臣相信公主无辜,但臣相信的是她记错了无辜!臣与太子殿下于戌时分别,期间不到二刻!臣于二刻于钟华宫发现已经遇害的太子殿下,经检验,太子殿下遇害差不多就一刻,说明前后也就是戌时一刻,臣不敢过多伤悲,知晓先抓凶手为先,细细查过之后,发现只有昶王殿下是戌时方进了宫,其余皇子都在宫外府邸,且宫门已落锁,旁人根本进不来!便就只有昶王殿下了。”

且之回过头瞪着褚瑾奕,眼底的恨意简直要溢出来。

“你怎就知道,一定是皇子。”褚念卿眼底的恨不比且之少。

看看这乌泱泱的家,这是家吗?褚念卿如今扪心自问,她所想的家里,只有她和三皇兄两个人,她只有三皇兄一个家人,她不管三皇兄做了什么事,是对是错,都一定要护着三皇兄,至于旁人,死了无畏!所以她恨!恨眼前的且之!

“公主不懂,在座的各位,难道还不懂吗?!”且之只是吼。

且之说的话,在场诸位皇子他们当然懂,可是谁敢吱声?五皇子还不是个警告吗?

“公主您只需要忆起,您回去的确切时间,您要想清楚,太子殿下在九泉下看着您呢!”

褚念卿朝着褚皇的方向又是泪眼汪汪,“儿臣发誓,儿臣没有记错,父皇您是知道的,儿臣在少时因贪玩,在宫外过灯火节,玩到宫门落锁都不知,最后在宫门前哭了好久说回不了家,自那之后儿臣对时辰都非常敏感,是不可能记错的……”

“陛下,臣可以做证,公主并无错记。”雪祭此刻站起身来,全然没了方才那副戏谑之像,只有认真。

“是么?”且之冲上前,跟雪祭眼对眼,正当雪祭还想着如何对他话的时候,且之却一回头拎起傅荼苏,“傅御医,你是何时到的清崖宫!”

褚念卿心一惊。

傅荼苏聪明不假,但他只是个御医,没有必要卷入如今危机重重的皇权之争,而且他不涉及政事,无需偏袒任何一方,如今这样的事,若要明哲保身,为免日后牵连,他只会说真话……

按照真正的时间,傅荼苏到清崖宫的时辰应该是戌时三刻,比褚念卿他们刚好晚一刻,一刻钟,正应该是他从御医院到清崖宫的正常时间,但按照褚念卿的计划,他就应该是戌时二刻到的。

褚念卿就算想“贿赂”傅荼苏,那也得有机会和他单独说话,但这不可能,褚念卿闭紧了眼,快认命了。

“回且之公子,是戌时三刻。”傅荼苏说的不紧不慢,却让褚念卿绝望。

“看……看吧!”且之仰天大笑起来,苦笑。

“就算傅御医是戌时三刻到的,那又能说明什么?”

雪祭脸上并无半分恐惧,似乎胜券在握,但在褚念卿看来,也只不过是刀尖子没扎到他身上去,仅此而已。

“公主殿下受了伤,以昶王殿下疼她的一贯,难道不会第一时间请御医吗?清荷宫离御医院不远,傅御医一刻里定到了,可是戌时一刻和戌时三刻里差的是两刻!”且之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可还不等褚皇发怒,傅荼苏却又在且之身上“横插一刀”。

“微臣向陛下、公主殿下请罪,雨大路滑,短短一段路,微臣却在路上消磨了二刻,叫公主殿下多等了一刻,微臣有罪,陛下与公主殿下如何惩罚,微臣毫无怨言,只是,也请明察,莫要冤枉了昶王殿下、公主殿下与雪祭公子,更不要因此放跑了谋害太子殿下的真凶。”

褚念卿惊讶的望回去,只见傅荼苏沉稳得很,比雪祭这个公子还要稳些。

他不对啊……

“傅荼苏!你什么意思!”且之眼里尽是红血丝。

傅荼苏拱了拱手,“微臣是想说,昶王殿下传微臣时,是戌时一刻,至于到晚了,这是微臣的错,还请且之公子不要仅因此就断章取义。”

褚念卿在一旁看着,听着,心跳的比谁都快,得罪公子这种事,褚念卿只怕这世界上也只有傅荼苏这一个人敢这么做了,真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但褚念卿也不敢问,她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

眼见且之如今落了下风,雪祭更是乘胜追击,“且之公子还有什么别的证据么?”

“我……”

且之果然没了话说,但是他那股倔强劲还挂在脸上,雪祭是一定要把那股劲从他的脸上剐下来的,但说多了,他是个外人,管多了反倒引起怀疑,雪祭冷笑笑坐下,喝茶的功夫,他瞟了褚念卿一眼。

褚念卿还算机灵,当即意会。

“苍天为证!我褚念卿若有半句假话,不得好死!而你且之,虽是公子可终究是臣,你怎敢诬陷我三皇兄!”褚念卿吼的几乎要破了音。

“我自问没有存心要害任何一位殿下!忠心耿耿,做的这一切不怕得罪谁,只为了太子殿下九泉下安息!”

“呵,忠心耿耿?那千百年来传下来的,君亡我亡,你怎的不陪着我太子哥哥一起下九泉!还在这里运筹帷幄,不是凭着一点点微末的所谓证据针对我三皇兄就是针对雪祭公子,本公主看来,你才是处心积虑的不知为了谁!且之公子,且之哥哥!我褚家哪里对你不好了!太子哥哥已然是驾鹤归去了……你还要嫁祸给我三皇兄,你非要坏我褚家安宁不成?!你现在收手,父皇还能原谅你……”

“我是臣,可我是太子殿下的臣,从未背叛,更不曾为了什么能以太子殿下的生死换得的!”

褚念卿和且之吵个不可开交,旁边的人就像木偶一样,静的像死灰,褚念卿真的怕,怕她斗不过且之,雪祭教她的话她已经说完了,再没有什么能对上且之的了,而且之却还没有任何要输的意思。

事实却永远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且之忽然浑身颤抖,悄然间,他像是回头震惊的看了雪祭一眼,而雪祭像是笑了一下,随后他们便立刻回到原来的样子,就像方才的一切只是个幻觉。

外人不知懂不懂,反正褚念卿是一瞬间知道了,这是雪祭出手了。

且之突然疯了般大笑起来,整个堂中都是他的笑声,声音回荡回荡,撞的满墙都是鲜血。

“我入仕时,满怀报国之志、忠君之心,如今却成了这样一副可笑模样,你们说的对,我就是个叛徒,我就是个叛徒啊……”

褚念卿真不知道雪祭是做了什么,能引得且之说这样一番胡话来,但也没有更多的时间供她去想清楚了……

说时迟那时快,且之竟然果断出剑,一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且之!”就连褚皇都震惊,儿子死了都没让他从座上站起来,且之的死不仅让他起身,竟还让他向前走了两步。

除了褚皇,在场皇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全向前迎了两步又停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褚念卿已经是站不住了,说来“惭愧”,太子哥哥的死,是她第一次见死人,且之是第二次,褚瑾奕把她抱的更紧,捂住她的眼睛。

褚念卿只能在褚瑾奕指尖的缝隙里看到:

雪祭向死去的且之躬了躬身,傅荼苏面无表情的下拜,看着眼前的这一场闹剧,皇子们惊讶过后面色又变得说不清道不明,且之的血溢满了整个尊庭。

跟太子哥哥死的时候是一样的,只是分他们在不在场而已……

为什么他们不害怕,他们是不是已经习惯了……

褚念卿莫名的浑身疼,眼泪落到“罪魁祸首”的掌心。

没有后续了,四周一点点变得明亮,褚念卿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又是梦,这梦连着做了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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