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2030年七月九日,晴
“呼~呼~”
一台漆面斑驳的白色落地式空调,正趴在墙角努力地朝房间内喷吐着冷气。
这是一间约三十平米的奶茶小店,置身在一条破旧的商业街中,整条街道充斥着各种油烟味,食物的香气,以及奇怪的味道,而在它的身后,却是一排高耸的现代化写字楼,站在这条破败的街道与高楼大厦之间,给人以强烈的反差,就好比一位蹲在地上的乞丐,正通过眼角的余光偷瞄着身后的帝王。
“哈欠~”
“空调的温度好像有点低,不过我刚才好像是睡着了?”一名身形略显消瘦的男生从椅子上缓慢地站起身,低语一句,整了整身上已经有些褪色的工作服,右手揉了一把鼻子,便走向墙角的空调,随手将温度调高,然后抄起上面的水杯,猛灌一大口。
“哎,这都第几天了?每天都这么高的温度,还让不让人活了?”
男生看向柜台外,不禁发出一阵感叹,店外的街面正被炙热的阳光烤得泛白,多看两眼都会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莫寒,你是不是又在打瞌睡?再睡觉你就给我回家睡去,这要是让顾客看见了,谁还会来我店里买奶茶,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莫寒猛地抬起头,看着头顶监控摄像头旁的小音箱,此刻里面正传来一道女性愤怒的咆哮声,就如平静的热油锅内被倒入一大碗水,正在激烈地翻滚。
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把莫寒吓得浑身一颤,刚喝下去的水好险没一口喷出来,听着音箱里断断续续传来地呼喝声,只能呆立在一旁等待对方结束。
可整整五分钟后,莫寒见对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只得找到一段话的间隙,赶紧插进一句,带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老板,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在听到这声答复后,音箱里的声音才逐渐减弱,没一会便不再传来任何声响。
实际上,莫寒压根就没听清老板说的是啥,也没把难听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在别人店里打工,开小差被抓到也没什么可以解释的,只能提起精神,将柜台内外都擦拭一遍。
做完工作后,莫寒靠在柜台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下午2点,眯缝着眼再次看向街道四周,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不远处写字楼上整面墙都是碧蓝色的钢化玻璃,光洁的玻璃表面正将阳光反射到地面,使得火烤般的地面更加烫脚。
奶茶店没有大门,进出得靠柜台下的小门,莫寒熟练地从门下钻出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廉价的香烟,摸索出一根正准备点上,这时才发现口袋里没有火机,嘴里下意识地吐出一个“感叹字”,便走向隔壁的小卖部,向里面的老板借了个火,便靠在奶茶店门口的阴影处蹲下,看着从嘴里慢慢升腾起的淡蓝色烟雾,眼神逐渐变得飘忽不定。
“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下半身瘫痪,以后只能坐轮椅,或者躺在床上...”
“真的没有治好的希望了吗...”
莫寒看着从手术室出来的外科医生,焦急地询问他们,当听到瘫痪两个字后,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夺眶而出,瞬间就模糊了双眼,整个人颤抖着靠在门旁的防撞扶手上,双手抱着脑袋缓慢地坐到冰凉的地面,嘴里不时发出几声痛苦地咆哮声。
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几位医生,见这位坐在地上抱头痛苦的年轻人还穿着南郡市中学的校服,那凄惨的模样,就算是已经见惯生离死别的医生们,也唏嘘不已。
“你起来,你妈妈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复原的可能,只要坚持用药再配合腿部按摩,还是有可能重新站起来,只是希望很渺茫,而且这个需要专业的护理人员,费用嘛...你考虑好后可以来办公室找我。”一位头发有点花白的医生,蹲下来对莫寒说完这番话,便起身带着身后的医生们一同离去,莫寒偏过头,嘴角仍然在不停地抽搐,看着消失在楼道口尽头的医生,心里似乎隐隐有了决定。
呼~~~
莫寒吐出一大口烟气,仿佛这样可以把心中的郁结也一并吐出来,家里的生活条件原本就一般,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和母亲离婚,至今下落不明,也没有联系过他们母子,就当他从未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现过吧。
在出事之前,母亲一直在南郡市商场做销售员,在他小时候经常将他带在身边上班,母亲在工作,他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有时莫寒的母亲会拿一个小玩具放在他身边,他就可以开心的玩一整天,下班后母亲会拉着他的小手带他走回家,偶尔会在路边摊给他买一颗棒棒糖,那甜甜的滋味便是他记忆中幸福的时刻。
每当想到小时候和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莫寒的嘴角总是会不自觉地上翘,露出憨傻的表情,可一想到母亲现在的状况...
莫寒狠抓几把头顶凌乱油腻的头发,深吸一口手中的烟,将烟头掐灭在墙角,有些烦躁地整理了一遍身上的衣物,便起身钻回店内。
“您好,超幸运奶茶店,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此时店里响起了外卖电话,声音接连不间断地响起,这些订单基本都是来自附近的写字楼,莫寒熟练地接过电话,打印订单,备注每单的餐具,转身回到后台制作各式奶茶,接着将做好的奶茶包装完毕,整齐地堆放在柜台上,等待上门取货的人。
虽然莫寒来到奶茶店工作刚满两个月,但他学习非常快,工作效率也高,调出来的饮品很符合顾客的胃口,还会根据顾客的特殊要求进行调配,有些品种更是他自己的独门饮品,虽然在研究过程中浪费了一些食材,没少被老板训斥,但看在他做事踏实,勤快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搞得太夸张,都随他去,谁让他一个人顶两个人的工作量,还只需要付一个人的钱呢。
“寒哥~”
正在忙碌中的莫寒听到一道熟悉的喊声,便转过头去,就见一道娇小的身影从柜台下的门板钻了进来,脸上和手上还蒙着粉色的防晒服。
“哦,巧巧啊,老规矩,前面你来,后面我来。”
来人便是店里的另一位兼职店员,吴巧巧,奶茶店老板家里一位亲戚的女儿,模样很是清秀可爱,有着大大的眼睛,皮肤雪白,身材娇小,今天穿着一套淡黄色的连衣裙,脚上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青春俏皮劲。
原本以她的年龄是不能出来工作的,可每天放学后,她回到家没事坐,家里人又怕她到处疯,便让她到亲戚的店里帮忙做事,工作时间固定在每天的傍晚到晚上关门,偶尔也会有事不来,她如果来不了,老板则会亲在过来。
以前吴巧巧在店里做事,也会调奶茶,可自从莫寒来了以后,见她做事比较慢,也不懂的怎么和别人配合,便跟她商量好,制作奶茶由他来负责,顾客接待由她来负责,这样两人配合起来倒也不错。
不知不觉间,燥热的白天极不情愿的落下帷幕,而繁华的夜晚终于登上舞台,奶茶店门口的街道上已经人来人往,不时传来情侣地调笑声,促销打折地呐喊声,锅碗瓢盆地撞击声,一派人间烟火气令顾客们流连忘返,可这一切跟莫寒却没有丝毫关系,他还在努力地调制手中的奶茶,外界的任何变化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吴巧巧看着身后这位比他大三岁的同事,知道他也曾就读于南郡市中学,是比自己大三届的学长,后来因为母亲出了车祸,身体瘫痪,不得不放弃学业出来工作,听说他以前在学校学习成绩很好,不仅是成绩好,体育也很厉害,还曾获得过南郡市青少年自由搏击项目的冠军,原本今年是可以顺利考入高等学府的,可看着眼前莫寒工作的背影,不禁让人很是惋惜,感叹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让一位如此优秀的青年才俊沦落到奶茶店打工讨生活。
“看啥呢?门口有顾客。”
莫寒听见门口有人在催促点单,忍不住疑惑地转过身,就见吴巧巧在盯着自己后背发呆,心说现在的小姑娘怎么回事,没事总发呆干啥。
“哦~”
吴巧巧有点慌乱地转过身,看向柜台外的顾客,便开始下单,心想自己在想些什么,真是丢人。
夜色渐渐地加深,街道上的行人也在逐渐减少,忙完工作的莫寒刚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见十几步开外传来一道有点欠揍的声音。
“哟,巧巧妹子,几天不见,可想死我了,来,让你帅哥哥看下有没有长高。”
莫寒抬起头,就见一道这辈子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从不远处走来,那人正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王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