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沉径直上前,将罗拂手里的茶壶和杯子都拿走。
“这是抹茶奶茶,你们要的是珍珠奶茶,送错了。”屠沉依旧冷冰冰的,毫无感情地道歉,“不好意思,换过来,不收钱。”
说罢,不等董存反应过来,屠沉已拿着茶壶茶杯翩然而去。
小厮惊呆了,追上去喊,“不不不,送错也没关系,什么茶都一样!”
然而,走道里早已没了屠沉的身影,只有其他伙计往来穿梭。
董存终于回神,等小厮空手跑回来,不由勃然大怒,当胸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没用的废物!老子的茶呢,快去给老子拿回来!”
小厮灰头土脸地爬起,忍着胸口剧痛,抱住董存的大腿苦苦哀求。
“少爷,少爷您消消气,酒楼里人多,咱们追着要一壶奶茶,怕是……您,您跟罗小姐继续吃饭吧少爷!”
董存依旧气恼得很,双眼瞪大,气喘如牛,急促呼吸间吐出的浊气,仿佛能把雅间染出恶臭的气味。
罗拂定定地看着眼前新的一壶奶茶,想起刚才屠沉给她递了个颇有深意的眼神,又看看大发雷霆,反应过激的董存,突然明白过来。
她转眼间联系上前因后果,不免脊背生凉,再一看董存那张丑恶肥腻,狰狞扭曲的脸,差点捂嘴吐出来。
等到董存平息心情,心不在焉地招呼罗拂吃饭,罗拂却连筷子都不敢动,身体扑瑟瑟地发抖。
后厨里,屠沉把一壶奶茶拿给樊梨梨。
他拧开盖子,让樊梨梨闻了下,“什么药?”
樊梨梨哭笑不得,跺跺脚撒娇,“人家又不是狗,还混着奶茶味,哪能闻出来?”
屠沉本想倒掉,樊梨梨却制止住他。
“放到后院去吧,我忙过了再来试试,分析出成分来。”
屠沉点头,将茶壶拿走,茶杯干脆扔掉。
夜里,酒楼很晚才打烊,众人累得半死不活。
山来将各处门窗关好,屠二清算一天的账目,屠沉等人在后厨洗碗收拾。
樊梨梨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叫唤。
正要吃饭,外头却传来敲门声。
山来将门打开,见是个戴着白纱斗笠的女子。
“我们打烊了,你明天再来吧。”说罢,山来又要关门。
女子赶紧说,“我找樊梨梨,她在吗?”
山来瞬间像只被冒犯到领地的小狼崽子,龇牙咧嘴地吼,“你到底什么人,找梨梨姐干什么的?”
大半夜穿得这么白,莫不是女鬼吗?
保护梨梨姐,不许恶灵靠近!
山来恶狠狠地瞪着她。
樊梨梨听到动静,便走过去,女子也揭开面纱,露出清丽的模样来。
“怎么是你?”樊梨梨惊愕道。
临近夜半,即便没宵禁,大街上也没什么人了。
罗拂坐在厅堂里,樊梨梨边吃饭边问,“你一个人来的?”
“有人送我。”罗拂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斗笠白纱。
樊梨梨也瞥到,对面街道的屋檐下,有道修长挺拔的人影,从罗拂进来后,就一直立在那。
难不成,那就是跟罗拂情投意合,却被拆散的真心人?
“今天,谢你们了。”罗拂咬着粉唇,再不见从前半分娇扬,只剩满脸疲惫。
樊梨梨觉得她也挺惨,居然被董存那种人瞧上,还不得违抗。
“毕竟你是在我们酒楼里吃饭,要是被下药了,我们也有责任。”樊梨梨又问,“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我们能阻止董存一次,可阻止不了第二次。”
“能怎么办?我还能私奔吗?我父母兄弟,亲朋好友,整个罗家的根系都在温县。我逃了,其他人怎么办?他们不会被董县令报复吗?”
罗拂垂头,嗤笑一声,“你说我这是不是报应,从前总想嫁个最伟岸的男儿,谁都瞧不上,觉得谁都配不上我。如今,却不得不屈从于一个登徒子,明知道他手段龌龊,却也不敢揭破。”
樊梨梨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罗拂跟她不一样,她有樊老爷,有整个屠家做后盾。
在外头的风雨降临之前,这些人就会替她拔开云雾,让她重见阳光。
罗拂家在水村算是大户,可放到整个温县根本不够看,更别说面对本地父母官,可谓以卵击石。
董县令让她嫁给董存,罗家没一人敢站出来。
她也不能逃,就算她跟情郎逃脱,罗家其他人能舍弃祖辈基业,拖家带口一同逃走?
不管怎么想,都是一局死棋。
屠馨月凑过来,也担心地问,“那你真要嫁给那种烂人?那么漫长的一辈子,可不容易打发。”
罗拂眼神坚定,“牺牲我一人,保护全家,我愿意。”
她是受家族恩惠,才得以在前十七年的人生过得顺风顺水,无忧无虑。
如今,要她牺牲全族换自己一人幸福,她做不出来。
唯独,对不起那人……
望向对面街道,罗拂温柔又悲伤的眼神久久无法回转。
几人对坐许久,罗拂心情平静了些,这才告辞出门。
她走到对面,男人撑起伞,遮挡住漫天风雪,两人一同走向黑暗中。
山来站在台阶上,扭头看樊梨梨。
樊梨梨心情很低落,脸上满是愁容。
屠馨月问,“这个罗拂,从前便这么成熟懂事吗?”
屠馨月年长好几岁,她嫁人那会,罗拂还是个小姑娘,自然交集不多。
樊梨梨若有所思道:“感觉以前没这么懂事,至少挺不招我喜欢。”
好像经历过这事,罗拂也长大了,变得很有担当,也有足够的勇气,承担人生的重责。
她不再执着于闺房中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整天跟同龄女子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仗着美貌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长大后,会变得稳重成熟,却也少了少女时期的活泼灵动,无忧无虑。
樊梨梨感慨万千,长吁短叹。等屠沉走过来,她幽幽地把锅往人家身上甩。
“难怪说,当姑娘的时候最天真烂漫,嫁了人就只剩一地鸡毛,活生生把美少女折磨成黄脸婆。男人,当真是困难的象征,灾害的代名词。”
屠沉:“……”
他只是出门倒泔水,为什么一口大锅突然扣下来了?
为了让小梨子别继续扣锅,屠沉说道:“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等回去后,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樊梨梨眼前一亮,“你有办法?”
“嗯。”屠沉眼神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