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救下山来爷爷时,还不知道董县令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知道了,便再也不敢妄自插手,免得惹祸上身。
结果,最终还是山来想起他爷爷曾经的遭遇,忍不住出手相救。
掌柜被救治过来,颤巍巍地到门口一看,满地都是破损脏污的布料,连银子也全被拿走,不由悲从中来,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本是趁过年,借了银子进货,希望能多卖点布料,一家人过个好年。
结果,银子全被抢走,新进的货也没了,一眨眼就背上沉重的债务。
一个头发花白,靠卖布维持全家开销的老人,几乎要丧失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屠馨月看着心生不忍,扭头暗骂,“那狗官!”
官差们要不是得到董县令授意,被纵容包庇,哪敢这么嚣张跋扈,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
钟迟安慰道:“他嚣张不了多久,暂且忍耐,恶人自有天收。”
马上就是饭点了,食客会渐渐多起来。
屠沉让屠五把掌柜扶回去,附近一些商贩自发帮忙整理一片狼藉的商铺。
经这么一闹,众人心事重重,一整天都沉默着。
许多人在议论税收的事,都说董县令也太胆大妄为了,竟然敢动税收的主意,这是生怕死得不够快吗?
董县令也的确有恃无恐,愣是把温县搅得水深火热,百姓们快没了生路。
之前因山火无家可归的灾民们,目前还在城东木棚里落脚。
刚开始几天,官府供应一日三餐,虽然是清汤寡水,但到底能勉强饱腹。
但等到事情过去一段时间,民怨消停些后,官府的救济一眨眼就没了。
要不是温县富商们自发组织施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饿死。
屠记也送了不少冬衣和取暖物到城东,帮助灾民们度过最寒冷的漫长冬季。
但对广大灾民而言,无疑杯水车薪。
很快了年节,屠记连团圆饭都吃不上,每一天光顾着招待食客们。
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七,几天时间眨眼过去,樊梨梨脑海中只记得一件事:炒菜。
她就跟机器人一样,每天不断重复炒菜烧菜的过程,根本没时间做点别的。
等反应过来,居然都已经是初七了。
幸好之前她安排好了年礼的事,樊老爷那,琉溪知那,年礼丰厚用心一点。
关系不那么亲近的明珠娘子,以及其他常有来往的夫人小姐们府上,则是比较随便的“商业”礼物。
只求有面子,不需要多用心,交给伙计们去办即可。
待到初八,难得的晴天,酒楼门口积雪化开,淅淅沥沥的雪水从石板缝隙里流淌而去。
樊梨梨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
她微微眯着眼,惬意地望着蓝天白云。
今天得把所有烦恼抛开,好好放松一下。
大堂靠窗的角落里,有外地来的食客正讨论北方雪灾的事。
“……好几个月的暴雪,那雪风裹着冰渣子,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人要是敢出门,一炷香时间就给冻成冰柱了!”
“哎,今年温县的雪也大,你瞧江面上的冰层,它就是不化呀!之前本地的富商们不是结伴出海吗,到现在还没音讯呢。”
“挺长时间了吧?要是找不回来,别说,怕是真没了。”
……
几人吃着热气腾腾的羊肉馄饨,配上樊梨梨腌制的辣白菜,爽口得很。
樊梨梨偏头,想起之前樊老爷说,谢老爷也出海并失踪的事。
她这段时间没空去明珠娘子那,偶尔雪秀会来,跟她说起谢倾的症状,再由她开药方。
下午若是抽得出时间,还是该去一趟,问问情况。
正眯眼感受暖阳的气息,一顶软轿在酒楼门口停下,里面出来一人,朝樊梨梨慢慢走来。
樊梨梨只感觉面前落下一道阴影,还以为是屠沉又来戏弄她,便抬手挡住眼睛,嘟囔说,“你好讨厌,不许吵我。”
来人轻笑,“是在下叨扰樊小姐了,在这里赔个不是。”
听到这声音,樊梨梨立即睁眼,待看清来人面容后,诧异道:“谢公子?”
来人正是谢倾,他勾唇一笑,作揖道:“樊小姐,数日不见,见你依旧容光焕发,在下便放心了。”
樊梨梨仔细打量他,也笑着说,“你看起来也很精神啊,气色好了不少。”
今天没那么冷,但谢倾穿得很厚,颇显臃肿,可见身子骨还是比不上正常人。
虽说他脸色比从前好了不少,凹陷的脸颊也饱满充盈起来,可依旧有几丝病弱的意味。
两人正说话,屠沉架着牛车回来,远远看见这一幕,眉头微挑。
樊梨梨看见他,快乐地招手,“屠沉,你回来啦!”
屠沉跳下牛车,瞟了谢倾一眼,谢倾亦朝他拱手。
“这位是?”谢倾问。
樊梨梨跑到屠沉身边,勾住他胳膊,比小鸟更灵动欢快,娇俏地说,“这是我官人,屠沉。”
谢倾神色微微一黯,却没表现出来,只笑道:“原来是屠兄,在下谢倾,常听樊小姐说起屠兄英姿,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
“过奖。”屠沉沉默半天,愣是不知道该从哪夸谢倾。
他闷头不语,索性轻松扛起两大袋米,走上去说:“既是朋友,进去说话。”
杵在冷风里头,待会要是病重了,还得连累小梨子往来奔波给他治病。
谢倾今天是来屠记见识的,还没用早膳。
樊梨梨便让后厨给他上了几道简单的小菜:河鲜粥,灌汤包,一小碟煎饺。
谢倾食量不大,吃这些怎么也足够了。
屠沉本来还有事要做,但愣是找了借口留下来,陪樊梨梨一起盯着谢倾吃饭。
谢倾被两个人一起盯,有种食不下咽的压迫感。
为了缓解尴尬,他主动开口,一边吃粥一边道:“在下体弱,从小到大,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身子大好,又看天气晴朗,便想出来逛逛。”
他最想来的地方,就是屠记酒楼。
常听下人说,屠记有多辉煌盛大,饭菜有多美味新奇,他只心中向往,而无缘亲自一观。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果然怎么看都觉得新奇。
尤其,对面的樊梨梨……
屠沉突然不动声色地拿起一个小碟子,又“不小心”手滑,碟子落在地上摔碎。
谢倾一惊,立即从樊梨梨那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