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剑封喉,许公子身躯微滞,而后从高台之上倒栽而下,摔得脑浆迸射。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等许家众人反应过来,更多利箭从暗处射出,均是一击毙命,当场引发大乱,众人纷纷找地方躲藏。
许家老爷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地跑向儿子。
许公子脑袋碎得不成原形,许老爷欲哭无泪,扯开嗓子干嚎了几声,双手不停颤抖。
下一刻,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
“你儿子死了,你倒是伤心,别人家的儿子死了,你还开怀大笑,真他娘的不是个玩意!”应飞龙咬牙切齿地说完,正想一刀了结许老爷,却被应大娘叫住。
“大龙,别杀他!”
人群里,披头散发的应大娘拽着几个娃,艰难地挤出来。
见应大娘平安无事,应飞龙眼眶一热,先用刀柄击晕许老爷,再朝应大娘奔去。
“老娘,你可吓死老子了!”
应大娘也激动得很,抬起软绵绵的胳膊就朝应飞龙头上呼去。
“你个龟儿子,跟老娘还充老子,没大没小的!”
应飞龙喜极而泣,抱起干瘦的应大娘转了几圈。
就在这时,有人持刀逼近,锋利的刀刃直往应飞龙头上劈。
然而,利箭再度穿过低空破势而至,贯穿这人胸膛。
大刀哐当一声落地,才引得母子二人回神。
应大娘来了力气,捡起大刀朝利箭来源方向喊道:“干儿子,谢了!”
混乱之中,一少年从黑暗洞穴里跳下来,朝应大娘喊道:“娘,我没事,咱们杀敌去!”
见小儿子竟然也还安然无恙,应大娘眼泪飞溅,“二,二虎……”
应飞龙大笑道:“老娘放心,我们先到县衙地牢,把二虎救出来了,还有跟他一样的汉子们,个个都是杀敌的一把好手!”
眼瞅着应飞虎带几个汉子冲入人群,应大娘终于没了牵挂,抓着刀冲入人群中,对许家人一顿乱砍乱杀。
应飞龙兄弟两个也不甘示弱,跟在老娘身后杀了出去。
应飞虎在高台上喊道:“杀,杀了他们!杀了狗杂种,一起逃出去!”
饱受压迫的兽人和妇孺们,见风向逆转,又被热血鼓舞,个个为自救而抄起武器,靠仇恨和对生存的渴望而奋力厮杀。
屠沉站在隐蔽的通道内,一次次射出利箭,掩护众人。
许家人没料到兽人们会突然反击,老爷和少爷一伤一死,顿时群龙无首,节节败退,不得不从兽神山里撤离。
等到兽神山里清净些,屠沉来到昏迷的许老爷面前,一把将他拎起,很嫌弃地打量几眼,考虑是杀了还是烧了。
应大娘头发蓬松散乱,脏兮兮的简直没眼看。
她终于脱力,坐在地上喘息道:“把他,把他当挡箭牌,咱们说不定还有逃出去的希望!”
应飞龙心疼道:“老娘啊,这些事就交给我们吧,你安稳待后边不就行了?”
“老娘懒得跟你讲!”也就是应大娘现在没力气,不然指定一块大石头给应飞龙脑袋砸去。
应飞虎屁颠颠地问屠沉,“屠四哥,现在怎么办?”
屠沉已将许老爷五花大绑,道:“等。”
应飞虎愁眉苦脸道:“等什么,等外援?那要是四嫂子送出去的求救信号,没被人注意到呢?”
屠沉扫了他一眼,又瞧瞧依然火光冲天的深坑。
“那你就跳下去,早日投胎。”
整个沧县乱成一锅粥,文志康捂着又疼又痒的脖子,忙得焦头烂额。
先是县衙地牢里的囚犯被劫,那些人是专程为搏斗而“饲养”的,没怎么被摧残,反而养得龙精虎猛,身手干脆利落得很。
这帮人一逃狱,足够令沧县大乱。
还不等文志康做出反应,兽神山里,许家的残兵败卒逃出来,告知他兽神山已被占领。
同一时刻,矿山也出事了。
在屠沉等人劫狱时,屠五和敲山虎收到信号,带据点里的矿工们溜到矿山偷袭。
普通矿山里监工不多,当监工被杀后,遭压榨的矿工们要么置身事外,要么参与其中,瞬间组建成一股庞大的势力。
他们扭成一股麻绳,浩浩荡荡地继续往金矿去,要赶在葛家封闭金矿前,将金矿的存在揭露出来。
沧县已乱作一团,樊梨梨也没闲着。
她拿出所有的伤药用于支援,又连夜制作了毒药,另有几个伤势较重,不便参战的人找来树枝藤蔓等制作弓箭。
箭头淬毒,总比单纯的弓箭更有杀伤力。
郭凤京虚弱地靠着墙,望着忙碌的几人。
“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大闹沧县,赌上性命。
安安静静把自己想救的人救走,就当从未发现过沧县的苦难,不才该符合人性吗?
樊梨梨诧异道:“看见有难的人,能帮就帮一把,这有什么稀奇的?总不能一走了之,事后想起来,肯定良心难安。”
郭凤京摇摇头,忧虑道:“樊东家,你可能还不理解事态有多严重。即便你们把兽人的真相揭穿,也没人来还兽人一个公道。那些官员们都是一丘之貉,只会官官相护,无人在乎百姓的苦难。”
樊梨梨边忙边说道:“你逃出沧县时,是一开始就想去找土匪联手,还是想告官,期望有清正廉明的官员帮你?”
郭凤京垂下眼眸。
樊梨梨又道:“你也求过官员们,却没得到回应对吗?那时候的你肯定还相信有人能帮你,现在之所以破釜沉舟,无非是因为受到太多失望。”
虽然没有亲眼见证,但樊梨梨能想象到,郭凤京受了多少挫折,最后竟然选择同归于尽,丧失希望。
她顿了顿,又道:“可是我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很多正义善良的好官存在的,他们会端正自身,秉持初心,选择造福百姓,而不是同流合污。”
就像她遇到的官员里,有董县令那种畜生,也有武英和沈青这样爱民如子,忧国忧民的好官。
郭凤京疲惫的眼底有凄凉的冷光,像是清浅的溪流映出雪华的月光,将层层厚重的悲哀藏匿在漠然的外表下。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知是在鼓励依旧保留了天真的樊梨梨,还是在嘲讽竟生出一丝希望的自己,低声呢喃道:“我从没遇到过一个好官,但愿你能遇到,你这么善良,应该会有同样善良的人,豁出性命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