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厂开始报复了,怎么回事慢慢说。”刘子光问道。
“今天傍晚车行交车的时候,有几十辆车都没回来,想是被东厂的人秘密抓走了。”孙纲的头脑很灵活,几十个车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肯定和上午大打出手有关,东厂在京城经营了这么多年,正面大部队作战可能差点,但是搞暗杀、绑架绝对是行家里手。
刘子光沉思一下,拉着孙纲出了门:“找两身车夫的行头,咱们骑车出去看看,把那些家伙引出来。”
两人换了车夫的衣服,简单的化了装,骑着三轮车出了车行,其他的车夫都已经被严令不许出门,呆在车行里戒备,刘子光亲自当诱饵想把东厂的人引出来,查查那些失踪的车夫的下落,为了避免被对方发觉,并没有安排人员随行,东厂的密探都是盯梢的老油条,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孙纲原以为刘老板不会骑三轮车,哪知道人家的车技娴熟的很,要知道刘子光当年可是经常骑三轮车去夜市摆摊的。在孙纲惊讶的目光中,刘子光一身短打,头前开路,穿街越巷来到一处茶馆门前。
紫光车行的生意多是在酒楼、妓院、茶馆这样的等活等来了,大街上主动招呼要车的很少,所以两人到了这所茶馆门口,把车往对面墙角里一放,顺势就钻进了车厢坐下,等着客人招呼了。
此时正值傍晚,在酒楼里喝过酒、在家里吃完饭的闲人们都开始向茶馆聚拢,这里不比秦淮河上的那些青楼楚馆,多是大众化的消费,江南茶贱,几文钱就能买一壶上好的茶水,还能无限续杯,更主要的是茶馆是多种小道消息的集散地,大到北伐西征,皇帝选后这样的国家大事,小到寡妇改嫁、妯娌不合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茶馆里都能听到,不喜欢掺合这些事的人可以去听书,哪个茶馆没有几个铁嘴艺人啊,《杨家将》,《岳飞传》这样抗击外虏的段子最受大家欢迎,今天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的是最新的段子《活捉多尔衮》。
茶馆里烟雾袅袅,茶香四散,嗡嗡的嘈杂中不时传来一声醒木拍在桌子上的脆响,不去听书的茶客们围在桌子旁一边玩着叶子牌,一边侃着大山。靠近门口的这一桌上,有两个寻常客商打扮的茶客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逐渐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
“年兄,听说了吗?当今皇后的人选之一,太后的侄女李家大小姐,前几日居然女扮男装跑去乱世佳人玩到半夜,后来遇到歹徒被。。。。。。”
“这事我也有听说,是城东虎字帮干的,那天晚上五城兵马司闹得动静可不小,听说把虎字帮全给剿了。”
旁边一个小老板模样的人听他们说的带劲,也加入了讨论:“我说王一虎兄弟这几天怎么不到我铺子去捣乱了,原来惹了祸被官兵剿了啊,真是活该!”
“虎字帮那是自寻死路,可是李家这小姐也未免太没家教了吧,居然出入风月场合,酿下如此恶果,别说皇后了,我看能嫁出去就谢天谢地了。”最先挑起话头的人看别人老把话题往虎字帮身上引,赶紧插嘴拉回来。
“是啊,李家出了一个太后,还想再出一个皇后啊?那这大明江山岂不是有一半要姓李了。”他的搭档也配合着说。
“就是,这皇后可不能乱选,一定要贤良淑德,母仪天下,李家小姐如此放浪形骸,断不能执掌六宫。”旁桌一个书生也加入了讨论。
“拉倒吧,还六宫之主呢,被一帮江湖汉子给轮了,身上不知道有没有留下野种呢,这样的人别说当皇后,给我当小妾都不要!”说话这位一看就是个粗豪汉子,出口都是别人不敢说的豪言壮语。
看到成功挑起人们的谈兴,先前的两人对视一眼,丢下几枚铜钱离桌而去,正在此时,孙纲觉得口渴,正拉开嗓门喊叫茶馆的伙计:“给我来两碗高碎。”高碎就是茶叶末子泡的茶,都不用茶壶茶碗而用海碗盛,专供拉脚的赶车的这样的劳动人民解渴,都不用进去坐着喝,在外面咕咚咕咚灌了就得,价钱也便宜,一文钱随便喝,两碗是一文钱,三碗还是一文钱,只要你能当场喝下去。
孙纲这一吆喝惊动了两位刚想离开的茶客,两人看到三轮车上紫光车行的小旗帜,交换了一下眼神,走过来说道:“两个拉车的,你们走不走?”
“走,走,喝了茶就走,跑了一天了水米没沾牙。”孙纲装的倒挺像。
茶博士端了两碗茶过来,刘子光和孙纲各自抱着海碗咕咚咚牛饮下去,把碗和茶钱交给茶博士,拿搭在肩膀上的手巾擦擦嘴,又胡乱在车座上掸了一下浮灰,招呼客人上车:“客爷,您请坐,哪儿去呢您?”
“去东水关。”两位客人异口同声地说。
“吆,那您二位打一辆车得了,何必要两辆车呢?多浪费啊。”孙纲问。
客人有些不耐烦:“天热两人坐挤得慌,爷们有钱不怕浪费。”
“好嘞,您二位请。”其实刚才这两个家伙在茶馆里大肆造谣的时候已经引起刘子光的注意了,刚才特意让孙纲大喊一声要茶就是想把这两人的视线引过来,果不其然,两人看见是紫光车行的三轮车,立刻上钩。
四个人两辆车出了巷子,沿着大道向城东驶去,两车并驾齐驱,东城不比南城那么繁华,官署比较多,一到晚上行人稀少,刘子光一边骑车一边通过一面特意安置的小小后视镜观察着身后客人的动向,果然,看到四下无人,两个客人悄悄从怀中摸出了匕首,刚要扎向两人的后背,刘子光大喝一声,猛然刹住三轮车,客人淬不及防向前跌去,早被他一把揪住脖子掼在地上,那边孙纲也制服了客人,将其按倒在地,一只脚踩在后心。
“说!我们那几十个兄弟去哪里了?”刘子光把客人的手反关节拧到身后,质问道。
“好汉饶命,咱们只是寻常蟊贼,想抢劫二位而已,可不知道你们的兄弟下落。”这二人倒也机灵,一见失风赶紧给自己寻了退路。紫光车行的人都是南厂的耳目,他们自然不敢亮出真正的身份。
“蟊贼?什么时候东厂番子成了蟊贼了?” 孙纲从客人怀里掏出一块带有东厂低级番子标志的腰牌,嘲笑道。
“什么人?”远处一声大喊,接着是嘈杂的脚步声,一队官兵打着火把赶过来,军容甚是严整,原来是东城兵马司的人巡夜来了,自从上次截杀事件以来,东城兵马司的原班人马已经被清洗的差不多了,现在都是李庆大人精选的心腹官兵。
“自己人,我们抓了两个贼人。”刘子光把兵马司的指挥级腰牌出示了一下,官兵们赶忙拱手施礼:“见过大人。”
“把这两个贼人押到衙门里去好好审问”
公然押着这两个人回紫光车行肯定不妥,那里恐怕早就安插了东厂的眼线,这两人在茶馆里散布李香君的谣言,想必另有阴谋,兵马司的人刑讯逼供很有一套,还是交给他们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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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东厂番子被押进了东城兵马司,指挥使马上来见刘子光,五城兵马司的高级军官本身就兼任南厂的职务,自然认识刘子光,也知道今天上午发生在南门外的血案,所以虽然职位比刘子光稍高,但丝毫不敢怠慢,好烟好茶伺候着,然后亲自去审问犯人。
过了小半个时辰,指挥使浑身血迹的回来了,告诉刘子光事情已经审清出了,这两个人都是东厂低级番子,专门负责散布谣言的,东厂吃了太后方面的大亏,开始绝地反击了,一方面散布谣言阻止李香君成为皇后候选人,一方面派人捕杀紫光车行的车夫们。这两个人本来只是负责在茶楼酒肆散布谣言的,但是番子们的职责分别的也不是那么明晰,看到两个紫光车行的车夫在茶馆门口等活,想顺便解决掉两个,没想到反刘子光活捉了。
“我们失踪的兄弟呢?”刘子光问。
“东厂的命令是不留活口,赶尽杀绝,恐怕他们现在连人带车都在秦淮河底了。”
“***!”孙纲一拳砸在桌上,这些车夫里面有很多是跟随他多年的兄弟,如今被东厂象屠狗一样宰掉,如何不让他火冒三丈。
“有劳了,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们处置了,咱们走。”刘子光起身要走。那两个东厂番子就当是送给东城兵马司的见面礼了,这份小功劳他还不希罕。不过对于新上任的东城兵马指挥使来说这可是一份大功,尤其是关于李家小姐谣言的案子,足以引起高层的重视了。
“刘大人好走,来人,送送两位大人。”指挥使客客气气地把两人送出去,坐回公案,略一思考,提笔作就一番洋洋洒洒的公文,亲自拿着去找他的顶头上司请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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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彭静蓉不在,河房又让给了刘小猫,刘子光和三十名护卫都搬进了紫光车行居住,大家住在一起也不用担心被分割包围,附近不远就是南城兵马司衙门,相信东厂暂时还不敢在城里明目张胆的动手。
来到紫光车行大门口,孙纲扯扯刘子光的衣袖说:“大人您看,那几个人鬼鬼祟祟不象是正经人。”
顺着孙纲的目光看过去,紫光车行的对面路上,支着一个混沌摊,三四个闲人正坐在小马扎上喝混沌,摊子老板一边叫卖一边不经意地扫视着车行的大门,还有附近的墙角下,躺着睡觉的乞丐也比往常多了好几个。
“哼,又是东厂的探子。大半夜的摆什么混沌摊啊。”刘子光丢了个眼色给孙纲,后者心领神会的转身去了南城兵马司。
不一会儿,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冲了过来,二话不说一脚就把混沌摊子踢翻了,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小摊老板喊道:“你们凭什么掀我的摊子。”
“凭什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官兵小头目指着旁边墙上的一排字神气活现地说道。小摊老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青砖墙上用白灰写着一行大字“车马进出,大门两旁十丈以内禁止摆摊设点。南城兵马司宣”
“哼。”小摊老板也不要他的锅碗瓢盆扁担炉灶了,一甩袖子走了,那些假装吃混沌的客人们也跟着离去,官兵小头目又来到乞丐们栖身的墙角,抡起哨棒一阵猛打:“快滚!你们这些臭要饭的,京城的市容全被你们破坏了。”乞丐们连忙爬起来一哄而散,不到片刻,紫光车行门口便清静了。
“大人,你看小的做得如何?”小头目一脸媚笑向孙纲请功,大家都是老相识了,没想到当年的南城小霸王居然搭上太后家的势力,连上面都下令要严加保护紫光车行,对他们的要求有求必应,不得耽误呢。原来都是孙纲给他陪笑脸,现在居然反过来了要小头目给孙纲陪笑脸,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小头目一边感慨着,一边恭恭敬敬接过孙纲递过来的银票,嘿,不管别的,银票到手是真的。要说人家就是能成大事的人,出手就是一百两银票,怪不得能搭上李家的势力。
那些化装成小摊老板、客人、乞丐的东厂番子,刚离开紫光车行就分别被人盯上了,京城的夜生活虽然很丰富,但是仍然有不少道路街巷在晚上是没有人去的,确实是杀人的好地方。
六月的南京,酷暑中竟然有一丝凛然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