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点。
贝塔镇北区港口附近,林货市场前小广场。
寒风瑟瑟,太阳仿佛提不起精神似的,洒落的阳光有些发白。
一只灰鴟在阳光下盘旋着,低声嘶鸣着。
它的声音异常喑哑,仿佛在嗓子眼堵了一块木头似的。它的羽毛也干枯、凌乱,没有光泽,一望可知这个冬天它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
但它也只能在半空中盘旋,无法落在镇子里。每当它有这个打算的时候,半空中总会浮现一道朦胧的、薄薄的屏障,闪烁起一片灿烂的火花,将它重新弹回半空中。
小广场上,有经验的巫师们并不怎么在意头顶那只灰鴟。
毕竟这不是巫师与妖魔的战争,而是贝塔镇与沉默森林的对抗。稍微带点脑子的魔法生物早早便拖家带口投奔了第一大学,留下冲击贝塔镇的,凭借它们的脑容量恐怕很难灵活运用所谓的侦查与战术。
更不要提镇子的防御法阵只是破了一个小洞,还没有全面崩溃。
想要从天空入侵贝塔镇,就目前而言,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防御阵地前沿,身材高大的驯兽师们手中拽着粗大的铁链,大声吆喝着,试图让他们豢养的三头犬以及鸟龙们稍微安静一点。
但是因为战前投喂的狂热剂药性过于猛烈,让这些驯兽师们的努力显得有些失败。
它们将作为反击黑潮的第一波力量,撕碎任何敢于冲击防御阵线的魔法生物。
“它们来了!”
“它们已经越过缺口了!”
急促而洪亮的声音透过林货市场的墙壁传了出来,间或夹杂着令人不安的嘶吼声。只是眨眼间,市场大门上笼罩的那层蓝色光膜上便荡漾起一片涟漪,两个身影跌跌撞撞的闯了出来。
罗伯特·李的脑袋耷拉在安德鲁的肩膀上,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意识,身子软绵绵的,像一根面条,拖在地上。
安德鲁胖乎乎的身子仿佛一个皮球一样,迅速而敏捷的拖着治安官先生,从市场里弹了出来,弹向他认为的安全区域。
防御阵地上,举着符枪的巫师们,齐刷刷的瞄准了两位勇者。
有那么一瞬间,郑清简直担心安德鲁与罗伯特会被巫师们的符枪集火打爆掉。幸运的是贝塔镇的指挥官并没有那么莽撞。
“右翼阵地,留下一条通道,注意警戒!”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右翼阵地上空盘旋着:“让他们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女巫,声音有些陌生。
郑清微微挑起眉毛,他还不知道今天指挥战斗的竟然是一个女巫。
“他被水狐射中了影子,需要接受紧急治疗!”安德鲁大叫着,一边向右翼阵地狂奔而去,嘴巴仿佛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诉说两人之前侦查到的情况:“五头凿齿,都配备了大盾与狼牙棒;两头獓狠,脾气很坏;还有一群喀迈拉在后面跟着放火,墙外面已经被烧光了!”
“毒角兽,它们在利用毒角兽撞击后的爆炸效果扩大围墙上的缺口!”
“还有囊毒豹,我肯定看见了囊毒豹的影子,跟在几头蜚牛的旁边……”
郑清不由轻吸了一口气。
以毒角兽破门,以凿齿、獓狠等气势凶狠、身强力壮的家伙冲阵,然后用喀迈拉放火制造混乱,用蜚与囊毒豹的大范围疫毒扩大战果——分工明确、位置恰当,这绝不是那些没脑子的家伙能安排出来的阵式。
想到这里,年轻的公费生不由抬起头,看了一眼盘旋在半空中的那只灰鴟,心情变得愈发沉重了。
“他被水狐射中影子了?我这里有焚石!我这里有焚石!”辛胖子高高举起胳膊,大声招呼着安德鲁:“快过来,快过来!”
说话间,他已经从手表中翻出一块赤红色的小石头。
水狐也称短狐,名字里虽然有狐字,实际它们与狐族毫不相干,是一种长了三只脚,形状像鳖的虫子。
它们的另一个名字相对来说知道的人更多一点,那就是‘蜮’。
《巫师界大百科全书》有云:蜮,以气射人,含沙射影,去人二三步即射,人中,十人六七人死。含焚石可解。
安德鲁大喜过望,拖着罗伯特·李的一个急转弯,停在了宥罪猎队几位猎手身前。辛胖子二话不说,捏住罗伯特的下颚,将那块焚石径直塞进他的嘴里。
仅仅过了几秒钟,原本奄奄一息的罗伯特便骤然睁开眼,用力抽了一口气,脸上的晦暗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围观者们纷纷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
战前就出现巫师损失,是一个糟糕的信号;但战前受伤的人被紧急抢救了回来,这就让人宽慰多了,是个好兆头。
巫师们尤其在意这种兆头。
“安静!”
“安静!”
“安静!”
之前发号施令的女巫的声音再次回响在小广场上空,仿佛有两道回音壁似的,不断重复她说的每个字:“注意听!”
原本稍显混乱的场面在她的声音过后,立刻安静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指挥官让大家听什么,但郑清仍旧侧着耳朵,认真倾听起来。很快,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迷惑的表情。
林货市场后面,伴随着轰隆隆的破坏声,隐隐传来了一段古怪的歌谣:
“嗨,嗨!”
“狂猎的马儿敬上!”
“踩着黑色的潮水巨浪!”
“阿尔法学院外的贝塔镇,有座伽马楼!”
“站在楼上看远处,有个德尔塔!”
“塔里有个老巫师,养着伊普西龙!”
“天天喂它吃西格马!”
“还给它穿奥密克绒!”
……
期初,这段歌声只是隐隐约约,但渐渐的,随着巨兽们‘破拆’速度越来越快,距离越来越近,歌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小广场上,死寂一片,仿佛所有人都忘却了呼吸,就连那些流着涎水、眼睛通红的三头犬与鸟龙们,也在那古怪的歌声里放缓了呼吸。
郑清眯着眼,想的脑壳疼。
他感觉自己有十万个为什么,想要问萧大博士——比如伽马楼在哪里?谁住在德尔塔?伊普西龙是什么品种的龙?喷火吗?长多大?西格马是什么马?等等。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咨询这些问题的时候。
因为那不断靠近的声音告诉他,狂猎与涌动的黑潮,距离他,也就只有一墙之隔了。
“轰!”
灰尘四溅,砖石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