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后天就是小天子登基的日子了,街头上来来往往的兵丁和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南宁城大街上,到处是张灯结彩,挂上了大红灯笼。但并没有多少喜庆的气氛,相反,更增加了几分紧张。李忠被抓住后,被吴明好吃好喝的供着,开始的时候偶尔还闹点情绪,不过到所有人对他不闻不问,也渐渐安静下来。
自从李忠失手被擒后,汉水方面也是安静下来。以前和江南水军之间,不时还有小规模的摩擦,但最近几天却龟缩不出。也不知道在考虑什么。但吴明知道,对方只是酝酿下一步计划而已。不过李忠在自己手里,主动权就在自己手里,北方早晚会找上自己的。
杨雄的伤势颇重,这几天老是说着胡话,要是在以前,吴明肯定得手忙脚乱了,但现在近卫营还有一大批女武者。她们武力上也许和男性武者相比稍有不如。但照顾人方面倒是细心多了。
“还愣着干什么,把毛巾递给我啊?”雷菲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香汗,见吴明站在自己身边发呆,略带嗔怪的说道。吴明“啊“了一声,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慌忙把手中的毛巾递到了雷菲儿手里。
雷菲儿从吴明手里接过毛巾,然后搭在了杨雄额头上道:“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吴明尴尬不已,好在雷菲儿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敷好了毛巾,着杨雄仍是说着胡话,两人一时相对无言。雷菲儿呆呆地了杨雄一小会,突地叹了口气道:“杨大人的伤,恐怕没那么容易好的。这可如何是好。”
吴明呆了呆,回道:“怎么会这样?”
“他心有郁结未解,那有那么容易好的,这病都是他自己给自己压出来的。昨天叶医生也来过,也说他是心火攻心,需要静养。”
吴明心头苦笑了一声,雷菲儿说得不错,杨雄好歹也是个七段高手,到了这境界,几乎已达寒暑不浸的地步。一般来说,那有那么容易生病的。他身负杨家血仇,心中肯定是极苦的了,只是杨雄为人内敛,喜怒不形于颜色,大家见他也形若无事一般。这次见到李忠,心中的执念被引发出来,再加上受了重伤,身子终究是吃不住,病倒了。
这时候,床上的杨雄又是嘟囔了一声:“杀了……报仇……”雷菲儿又叹了口气,俯身照顾杨雄去了。
从杨雄处出来时,他心头也是沉甸甸的。杨雄的性格,多少和自己有点相似,他身上背负的东西也实在太多。如果不是李忠捏在自己手里还有大用,他都有把李忠交给杨雄的处理的冲动了。
天色还早,他回到了自己住处,牵出了南望。吴明现在有个单独的小院,他现在一人单身住得倒是习惯,但却没专门的马厮和马夫。南望的伤好了后,就被他拴在了院子里。院子并不大,南望被关了这么几天,精神都不太好,吴明也有点心疼,准备这几天多牵南望出南宁城溜达几次。
出了近卫宫,他翻身上了南望,一路朝城南而去。
现在南宁全城戒严,四门中,仅开了南门,其他三门已是不通商旅。总督府开仓赈粮、以工代赈双管齐下之后,南宁城汹涌如潮的难民倒是少了许多。但正如唐轩所言,城里的粮食价格却一直居高不下。尽管还有军囤等措施,但南宁城里的难民仍然是极多,大多都是老弱妇孺。一个个瘫坐在大街两侧,更是让人观之心酸。
就算是军囤,也需要家中有劳力才行的。总督府最近又要忙于战事,还要筹备小天子登基典礼,估计也有点力不从心了。现在其他事都忙了个半死,对于这些难民,也只有暂且搁置在一边了。
从近卫营到南宁南门,还有好长一段路。中途还要穿过南宁城中心。当吴明纵马穿过总督府外的广场时,就见广场上摩肩接踵,黑压压的堆满了难民。还有许多难民正拼命的朝里面挤。从里面出来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登时起了好奇心,翻身下了南望,拦住一个老妇人,行了一礼道:“大婶,里面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多人?”
那老妇人正牵着一个小男孩,正把手里的馒头瓣成一小块去喂他。闻言抬起了头。待清吴明装束时,脸色一变,连忙跪下来道:“大人,里面总督府正在发放馒头,凡是城中难民,只要在总督府登记在册的,每天每人都可以到这里领一个馒头。”
吴明诧异不已,祝淮有这么好心?他就算要赈济难民,动用官库,熬成稀粥岂不是更好?这样一人一个馒头的发,难免有点小题大做了。难道是他想拉拢民心?那也不可能,这样做,得到的好处也是极为有限,祝淮精于算计,这种买卖他肯定是不会做的。他连忙扶起那老妇道:“谢谢你了,大婶。”然后牵着南望朝里面挤了进去。
但现在人山人海,周围全是衣衫褴褛是难民,吴明又不忍心使用暴力强行闯入,他拉住南望,那里挤得进去。
正自踌躇不决的当口,忽然听得祝小龙叫道:“师傅,你怎么来这里了?”
从外面里面,自然黑压压的全是难民。但吴明高头大马,祝小龙老早就从里面到吴明了,此时正和两个学院武生打扮的人从人群里挤出来。祝小龙今天也是穿着普通院生衣服,全身汗水淋漓,虽然年纪尚小,但长得高大,颇有几分英武,他身后的两个院生顿时相形见绌。三人走到吴明面前,祝小龙兴奋道:“师傅。”伸手就来拉吴明。他身后的两个院生则连忙低头,弯腰行了一个大礼道:“见过吴大人。”
吴明连忙扶起他俩道:“不要多礼,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那两个院生站起身来,互相了一眼,显得很是局促,其中一人道:“我们,我们在发馒头啊。”
吴明皱了皱眉,这两个院生个子虽然较祝小龙为矮,但应该比祝小龙年龄还大。怎么如此怕生的。祝小龙却拉住吴明,转头对两人笑道:“阿易,阿余,你们不要怕,师傅虽然名气大,但为人很和善的。是吧,师傅?”他说着,转过头来问吴明。
吴明顿时啼笑皆非,那有这样子夸人的。连忙转移话头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祝小龙眨巴下眼,笑道:“阿易不是说了么,在发馒头。这些可都是我和小姑发动南宁院生捐献出来,然后备齐赈济灾民的。”
吴明“哦”了一声,极目四望。广场上现在人山人海,估计至少也有好几千之众吧,而四处还有不少难民赶过来。就算是每人一个馒头,东西甚微。但现在全城中起码还有几万难民,真要都来了,也不算个小数目了。怪不得祝小龙累得大汗淋漓,却是原来如此。
他正在打量,祝小龙却丢下吴明,跑去逗南望去了。南望很是神骏,对于祝小龙这种天天做着英雄梦的少年来说,具有很大的杀伤力。吴明刚回到南宁时,他几乎天天跑到近卫营来南望。只是南望脾气很烈,对于陌生人甩都不甩。祝小龙好几次都差点被它踢翻。但这小子也是个倔驴脾气,还是天天带好吃的来南望,侍侯得跟大爷一般。这一来二去,竟然和这马王混熟了。现在除了仍是不让祝小龙上自己马背之外,一人一马倒也混得极熟,吴明也是哭笑不得。
祝小龙抚了抚南望雄骏的身子,喃喃道:“马兄啊马兄,不知道你有没有兄弟姐妹,有的话给我也介绍一个啊。”
吴明忍不住失笑道:“他就算有兄弟姐妹,介绍给你,你也吃不消的。以你那丁点能力,肯定驯服不了的。”
祝小龙一脸失望,嘀嘀咕咕地道:“唉,来只有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才能来多陪你了,马兄。”
他说得很是小声,吴明却听到了,顿时讶道:“怎么,最近你们一直要散馒头么?”祝小龙最近已经很少去找吴明了,吴明这几天自己也忙得焦头烂额,倒也没怎么在意。此时听他如此说,才醒悟过来,故而有此一问。
祝小龙脸上顿时一片黯然,垂下眼帘道:“不是的,小弟重病,前几天还是去了。母亲身体不好。这几天我和小姑有空都陪着母亲。”
祝小龙人虽然莽撞了点,但却秉性忠厚。祝淮狡猾如狐,也不知道怎么调~教出这么优秀的一家子老小的。
他心头一惊,记得去年第一次见到祝玉清和祝小龙时。祝夫人就已经挺着很大个肚子了。当时胡庸确诊为是男孩时,祝小龙还很是高兴。没想到这小家伙却得病去了。吴明心下也是一沉,正待说话,边上一个女声道:“小龙,在说什么呢,吴大人最近已经够烦心的了,你还去烦人家做什么?”
这声音如一溜清泉,听起来极是舒服。吴明抬头一,就见到祝玉清正从人群里走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大概刚才还在分发馒头吧,祝玉清也是香汗淋漓。她今天只穿了件普通的衣物,更显得简约朴素,清淡如水。祝小龙抚了抚南望,然后走过去撇了撇嘴道:“小姑,我就知道你偏心,什么事都想着师傅。”
“什么呀?”一丝淡淡的红云爬上了祝玉清的脸颊。她低下头,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吴明一眼。吴明也是一阵局促,他最近几乎都在刻意回避总督府了,就怕见到祝玉清横生尴尬,没想到今天还是鬼使神差的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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